一
我們氣候站,一共才兩個人。今年六月,站上的老劉同誌又調走了,孤零零的隻剩下我一個了。
老劉走了!我心裏真難過……
三年以前,我和老劉到這個荒涼的海邊來建站,又要蓋房子,又要安儀器,一天天忙得不可開交。那時我的思想也不對頭,光想到城市幹個工作,過個舒適溫暖的生活;覺得在這沒人煙的地方工作,簡直是埋葬了我的青春,工作起來粗枝大葉,還常常牢騷滿腹。老劉,真是難找的好人!我無論怎樣怨天怨地,他總是笑嗬嗬地工作。他知道我愛看書,每逢上城回來,就給我捎幾本書,也捎些水果什麼的給我吃。他知道我是個睡覺迷,晚上讓我先睡下,然後便細心地整理一天的材料,整理好他的,又整理我的,發現錯的地方,便悄悄地改過來。有時我半夜醒來,看見他還亮著燈整理我的記錄,我也睡不著了。我看著他那慈祥的麵孔上快樂的笑容,看著他那充滿血絲的眼睛,便羞愧了,難過了,流淚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愛上了老劉,也愛上了工作。我敢說,要是碰不上老劉這號人,我非掉隊不可!
說起來挺遺憾,老劉身上還有很多閃光發亮的東西,我還沒來得及學習,但他已經走了。這些日子,工作起來老覺得別扭,象缺少什麼。本來老劉走了隻半個月,可是覺著象走了半年。特別是當我想起一件事情,脫口而出“噯,夥計”但沒人答應的時候,就格外覺著屋子裏空落落的,好似比平時寬大了許多。這時候我心裏就叨念:新夥伴快來吧!——要是再來個“老劉”,我一定踏踏實實地向他學習;要是再來個“我”,我要努力學習老劉的樣子來影響他。
二
早晨,我從觀測場回來,站在紅色的房子外麵,猛吸著沁人肺腑的空氣。我去觀測的時候,柔和的海麵正閃著銀色的光芒,象無邊的跳蕩著的水銀,但是一刹那間又被太陽染紅了。天空、海水和沙灘,都鍍上了一層金紅,隻有觀測場周圍的一行白木杆,還雪白雪白的。看著瞬息萬變的大海,我不由自主地讚歎:“真是奇異的景色!”直到我覺得外麵的時間太長了,才戀戀不舍地走進屋裏。我伏在桌子上算記錄,算盤珠子劈劈拍拍地響,突然聽到一聲:“同誌!”當我抬頭看時,在我麵前站著一個青年。我本能地感覺到,這是我的新夥伴到了。我剛要問他,他已把介紹信遞給我。
看過介紹信,我緊緊地握著他的手說:“陳燕同誌,我等你好久了。”他頂多不過二十歲,粗壯高大的身材,黑紅色的健康麵孔,濃密的眉毛,大大的眼睛。他穿著一套半新的藍製服,氣質是那麼純樸和謙遜。吃過早飯,我給他介紹了站上的情況,接著便去看觀測場。陳燕同誌十分健談,也挺有風趣,他那一閃一閃的大眼睛顯得有點淘氣。我們一接觸就很親熱,他象對待他的老朋友一樣,把一切都傾瀉給我。他不讓我稱呼他陳燕同誌而讓我叫他“小陳”,因為這個稱呼名副其實。他還說:“我是才出學校門的小學生,什麼都不會,工作又沒經驗,你得好好幫助我。”走出觀測場,我領著小陳去參觀鹽田。走了二三裏地,一條水溝橫在前麵,我們脫下鞋了卷起褲管,嘩啦嘩啦地趟過去了。這裏的水是鹹的,刺得腿有點疼癢。
太陽照耀著鹽田,池水象鏡麵一樣平靜,我們跳到池埂上,鹽池裏映著我們的身影。小陳指著一堆堆的鹽說:“我們家鄉的山是青的,這裏的山卻是白的。”說完便笑起來。
我對小陳說:“我還忘了告訴你,咱們收到天氣預報,必須立刻傳給鹽場,要不,這些‘山’就被雨水衝化了!”小陳沒吱聲,默默地望著這些崢嶸的銀山。我們象一對快活的小鳥,在海邊上轉來繞去整整跑了一上午。吃過午飯,我幫助小陳鋪好行李,並且叫他睡一覺。起初他說不想睡,但架不住我左說右說,就在床上躺下了。我心裏正歡喜,誰他又霍地爬起來,說:“快到觀測時間了,等觀測完了再睡。”我笑著把他按住,下保證說:“觀測的時候一定叫起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