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和媽媽到東京的時候,宇琦一家在那裏已經生活得很習慣了,似乎可以說,那裏已經是他們的第二故鄉了。在媽媽和阿姨的安排下我進了宇琦所在的學校讀書,因為我10歲的時候因一場意外而下肢癱瘓,所以,每天都是宇琦到我家接我一起上學,然後再送我回家。
開始還有點不習慣,覺得和一個已經10年未見麵的男孩子突然這麼親近地在一起,有點不適應,也有點擔心我們的性格會不會合得來,因為宇琦算是在國外長大的,是不是會和我認識的男孩子不同?但是相處時間久了,發現這些顧慮完全可以消除。宇琦是一個很聰明又很細心的男孩子。他的成績總是在班裏前五名,而且還常常得到獎學金。有一次因為打飯的人太多,我不願意去排隊,所以連午飯都放棄吃了。餓了一整個下午。他知道這件事情後,堅持每天幫我打飯,打回來後才問我喜不喜歡?開始的時候覺得這個真是怪異,既然飯都打回來了,難道我還要說不喜歡嗎?後來也就慢慢習慣了他這種做事先斬後奏的特點。因為每次他幫忙打的飯菜竟然都是我喜歡吃的。和他完全熟悉後,我開玩笑說,以後不要再打完後再問了,那樣我喜歡不喜歡都要吃了。他聳聳肩,一臉無辜地說:“如果我先問你喜歡吃什麼,你一定會說‘什麼都可以的。’那樣我還不如不問的好。”他的表情像是一個無辜被大人冤枉的可愛的孩子,我被逗得想大笑,但同時又暗暗詫異這個男孩竟然如此的了解我。
我對他這些年在日本的生活很好奇,一個小孩在異國他鄉,會是如何度過的呢?
有次我們又談起了這個問題,他跟我說,剛來日本的時候,讀初中。有一些小孩子也喜歡欺負別人,特別是喜歡欺負外國在日本的小孩子。有一次,他們找了一個借口,說宇琦把一個人的書弄髒了,然後就要挑釁打架。
“那時候我有兩個選擇——我一直認為這件事的結果應該在於我的選擇,在於我自己:一個是被他們打倒,然後在這所學校永遠充當被欺辱的角色;一個是打倒他們,讓他們怕我,以後他們就不敢再來找麻煩了。”
這個我相信,因為日本的學生從來不欺負能打得過他們的人,而且不僅不欺負,對於那些特別厲害的還會加一點點的崇拜。
從宇琦的笑容裏便知道,他成功地做了第二種人,把欺負他的日本學生打倒了。
“當時,我也不知道怎麼會一個人打得過他們四五個家夥,我當時心裏隻是想,難道我怕你們嗎?哈哈,所以說,小丫頭,”宇琦故作認真,“堅強是很重要的!以後,他們就不再欺負我啦。還成了好朋友。”宇琦瀟灑一笑。
2
我突然想起宇琦小時候的一件事情來。
那天媽媽的朋友孫阿姨,就是宇琦的媽媽,因為和老公吵架帶著10多歲的宇琦一同搬到了我家。那是我和宇琦第一次見麵。
我說過,小時候因為我長得矮小,又不會反抗,經常受同齡人或者大一點的小孩的欺負,而我除了哭也沒有什麼辦法,媽媽每次知道了總會去給我“爭氣”,但時間久了哪掙得過來……
宇琦和孫阿姨來的第二天我的一個很珍愛的音樂盒被鄰居家的一個男孩子搶了去,我回家告訴了正在和孫阿姨談心的媽媽,媽媽聽後馬上惱火了:“你的東西他們那麼喜歡嗎?!你也是,幹嘛老被人欺負!”
在我準備再一次拿出殺手鐧——流眼淚的時候,宇琦起身說,我陪妹妹去要吧,我一定可以把音樂盒拿回來的。正談在興頭上的媽媽和孫阿姨同時擺擺手,說:“去吧。”
宇琦沒有直接去找男孩,而是帶我先到一個二手玩具店買了一個玩具汽車,我不明就裏。
“男孩子都喜歡汽車的,而且,他搶你的音樂盒說明他家裏的玩具並不多,這個二手汽車不貴,換你的音樂盒完全值得。”我將信將疑。
到了那個男孩子家,宇琦拿出汽車給他看,說:“這個汽車好嗎?”
男孩子看了看,點點頭。
“給你吧。”宇琦遞給他。
男孩子遲疑著。
“你不要嗎?還是怕我?”
男孩子遲疑了一下說:“我不認識你。”
宇琦笑笑:“這樣吧,你把那個音樂盒給我,我把這個汽車給你,這樣我們交換了禮物,就算認識啦。”
男孩子想了想,竟然答應了!
一直躲在門後不讓男孩子看到的我,因為取回了音樂盒開心地傻笑。
宇琦出門來跟我說:“以後別人欺負你,要堅強些,不要隻是哭。那樣他們會更加的欺負你。”
我點點頭。但以後的時間,還是經常讓人欺負,不過,再後來因為我家搬家了,而新搬的地方的小孩子很少,所以,就沒有人欺負我了。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的第二年,宇琦全家移民到了日本。
想起這些我不禁微微一笑。轉頭看宇琦,他也在笑。
我很喜歡看宇琦笑,他笑起來,我一直說,你笑起來很淑女。一直嗬嗬,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使我相信男孩子的牙齒大多比女孩子的好這句話多少有些可信度。
宇琦一直喊我小丫頭,我抗議過,但他說,你小就是小嘛,小丫頭,嗬嗬。
後來,我也不抗議了,反而習慣了,覺得很親切的稱呼。
3
隨著慢慢的長大,我越來越意識到自己的缺陷。下肢癱瘓讓我離不開別人的照顧,而這些年一直被我當作好朋友的宇琦,依然成了一個帥氣出眾大學生,我卻還是離不開輪椅,在學校還是需要他的照顧,這讓我心理的落差越來越大,我覺得我成了宇琦的負擔,成了大家的負擔。
這段時間,我變得很消沉,除了上課之外,就是把自己關進屋子上網,但還是盡量在宇琦麵前保持著笑,因為我知道,如果不這樣,一定又會讓宇琦擔心我的狀態。當我覺得極度恐懼或迷惘的時候,我便會長時間地上網。媽媽還在橫濱的時候,已是中秋節了,日本的說法叫做“十五夜”。是,那年的中秋節,媽媽沒有回東京。
我照例把自己關進了屋子,泡在網上。在各個論壇和各種聊天工具間遊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