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個女孩,侯爵?”盧吉問。他用手抓了抓臉,沉思了一下。
“羅馬有這麼多的女孩。對一個美國軍官來說,找一個女孩不會是很困難的。”
“不,盧吉,你沒明白。是個十二歲的小處女,他必須馬上找到她。”
“噢,是這樣,我明白了,”盧吉領悟地說,“找個處女也許要花點時間。不過,在公共汽車終點站那兒有許多進城來找工作的年輕農村姑娘,如果他在那兒等的話,我――”
“盧吉,你還是沒明白。”米洛煩躁而粗暴地打斷了警察專員的活,後者不禁麵紅耳赤,急忙跳起來立正站好,胡亂地係上製服的扣子。“這小姑娘是一個朋友,是家人的一個老朋友。我們要幫助她。她還是個孩子。她眼下在這座城市裏的某一個地方,無依無靠的。我們得在她受到傷害之前找到她。現在你明白了嗎?盧吉,這件事對我極為重要。我有個女兒跟這個小姑娘一樣大。眼下對我來說,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及早救出這個可憐的孩子更為重要的事情了,你願意幫忙嗎?”
“是的,侯爵,現在我明白了,”盧吉說,“我將盡我所能去尋找她。不過,今晚我這兒沒有什麼人了。今晚所有的人都忙著去打擊非法煙草買賣了。”
“非法煙草買賣?”米洛問。
“米洛。”約塞連聲音微弱地叫了一聲。他的心沉下去了,他當時就明白一切全完了。
“是的,侯爵,”盧吉說,“非法煙草買賣的利潤非常高,所以走私活動幾乎無法控製。”
“非法煙草買賣的利潤真的這麼高嗎?”米洛極感興趣地問。他貪婪地高高挑起鐵鏽色的眉毛,直往鼻孔裏吸氣。
“米洛,”約塞連衝他叫道,“聽我說,好嗎?”
“是的,侯爵,”盧吉回答道,“非法煙草買賣的利潤非常高。走私引起了全民的公憤,侯爵,這真是國人的恥辱。”
“這是事實嗎?”米洛出神地笑著說,著魔似地邁步朝門口走去。
“米洛!”約塞連大叫道,衝動地奔上去攔住他。“米洛,你必須幫助我。”
“非法煙草買賣,”米洛露出癲癇患者般的貪婪神色對他解釋道,倔強地甩開他往外走。“讓我走,我必須去非法走私煙草。”
“留在這兒幫我找到她吧,”約塞連懇求道,“你可以明天再去非法走私煙草。”
但是,米洛根本沒聽見他的懇求。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衝去,雖然算不上來勢凶猛,可也無法阻攔。他滿頭大汗,雙眼閃閃發光,嘴唇抽搐,口水直淌,仿佛他已經深深陷入某種盲目的情結之中了。
他平靜地呻吟著,好像處在某種出自本能的、模糊不清的痛苦感覺之中。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道:“非法煙草,非法煙草。”約塞連最後終於看出來了,和他根本講不通道理,隻好無可奈何地給他讓開條路。米洛像出膛的子彈猛衝了出去。警察專員又解開了製服的扣子,輕蔑地看了看約塞連。
“你還在這兒幹什麼?”他冷冷地問,“你是要等我逮捕你嗎?”
約塞連走出辦公室,走下樓梯,來到昏暗的、墓地般的街道上。
經過門廳時,他遇上那個長著肉贅和雙下巴的矮胖女人進門往裏走。外麵根本沒有米洛的影子。所有的窗子裏麵都沒有燈光。空無一人的人行道形成一個陡峭的斜坡,向前延伸了好幾個街區。他能夠看見,在長長的鵝卵石斜坡的頂端,有一條燈火通明的寬闊大道。警察總部差不多位於這斜坡的最低處,人口處的黃色燈泡像濕火把似的在潮濕的夜晚裏噬噬作響。空中飄灑著寒冷的細雨。他慢慢地順著斜坡往上走,不一會便來到一家安靜、舒適、誘人的餐廳前麵。餐廳的窗戶上掛著大紅天鵝絨窗簾,門旁有塊天藍霓虹燈招牌,上麵寫著:“托尼餐廳,佳肴美酒,請勿入內。”有那麼一瞬間,天藍霓虹燈招牌上的這幾個字使他稍稍有點驚訝。在他身處的這個不可思議的畸形世界裏,無論什麼反常的東西都不再顯得稀奇古怪了。那些矗立在街道兩側的建築物的頂部全都以一種奇特的、超現實主義的比例修建成斜麵,結果使得街道本身看上去也是傾斜的。他翻起暖和的羊毛外套的衣領,讓它緊緊地裹住自己。這個夜晚陰濕寒冷。一個穿著薄薄的襯衫和薄薄的破褲子的男孩赤著腳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長著黑黑的頭發,他需要理發了,他還需要鞋子和襪子。他麵帶病容,臉色蒼白,一副淒慘的模樣。他走在濕漉漉的人行道上。他的腳踩在雨水坑裏,發出吮吸般的輕微聲響,聽起來十分可怖。這男駭的窮困深深地打動了約塞連,他從心底裏同情他,他真想一拳把男孩那張蒼白、淒慘、麵帶病容的臉打個滿臉開花,真想一拳把他打出人世間,因為,看見這男孩使他想起所有生活在意大利、生活在這同一個夜晚的蒼白、淒慘、麵帶病容的孩子,想起他們全部需要理發,需要鞋子和襪子。這男孩還使約塞連想起那些殘廢人,想起那些饑寒交迫的男男女女,想起那些寡言少語、逆來順受的虔誠母親,她們在這同一個夜晚目光緊張地坐在戶外,毫不在乎地在陰冷的雨中袒露前胸,用凍得冰涼的動物般的乳房給嬰兒喂奶。奶牛。恰恰在這個時候,一個正在喂奶的母親抱著用黑色破布裹著的嬰兒緩步走過。約塞連真想也把她打得滿臉開花,因為她使他想起了剛才那個穿著薄薄的襯衣和薄薄的褲子的男孩,以及這個世界上所有令人不寒而栗、目瞪口呆的悲慘事件。在這個世界上,除了那些擅長權術、卑鄙無恥的一小撮人之外,其他所有的人全都得不到溫飽和公正的待遇。這是一個多麼令人憎惡的世界啊!他想知道,即使在他自己那個繁榮的國度裏,在這同一個夜晚,有多少人缺吃少穿,有多少住房四壁透風,有多少丈夫喝得爛醉,有多少妻子遭受毒打,有多少孩子被欺侮、被辱罵、被遺棄。有多少家庭忍饑挨餓買不起食物?有多少人傷心欲絕?在這同一個夜晚,發生了多少起自殺事件,又有多少人精神失常?有多少奸商和店老板欣喜若狂?有多少贏家變為輸家,多少成功者變為失敗者,多少富人變為窮人?有多少聰明人其實愚蠢透頂?有多少美滿的結局其實充滿了不幸?有多少老實人其實是騙子,多少勇敢的人其實是膽小鬼,多少忠心耿耿的人其實是叛徒,多少聖徒其實道德敗壞,多少身居要職的人為了幾個小錢向惡魔出賣靈魂?又有多少人根本沒有靈魂?有多少筆直的窄道其實彎彎曲曲?有多少最美好的家庭其實是最糟糕的家庭,多少好人其實是壞人?你要是把這些人全都加起來,然後再把他們從總人數中減掉,剩下的也許就隻有孩子們了,或者還有個艾爾伯特?愛因斯但,再加上什麼地方的一個老提琴手或雕刻家。約塞連孤零零地走著,內心非常痛苦。他覺得自己似乎與世隔絕了。他心裏老是想著那個麵帶病容的赤腳男孩。直到他拐了個彎走到大道上時,他才終於把男孩那令人慘不忍睹的形象從腦海裏擺脫掉。在大道上,他碰到一個盟軍士兵躺在地上抽搐。這是個年輕的中尉,長著一張小小的、蒼白的、孩子氣的臉。六個來自不同國家的士兵使勁按住他身體的不同部位,努力想幫他平靜下來。他咬緊牙關,語無倫次地喊叫著、呻吟著,一個勁地翻白眼。“別讓他把舌頭咬掉了,”約塞連身旁一個矮個中士機靈地提醒道。又一個士兵立即撲上去加入了這場混戰,他使勁按住了中尉那張痙孿的臉。突然間,這幫人的目的達到了,被他們牢牢壓在身下的中尉一下子僵直不動了。可他們反而沒了主意,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誰也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才好。他們粗野的麵孔全都繃得緊緊的,不約而同地流露出癡呆呆的恐慌神色。“你們為什麼不把他抬起來放到那輛汽車的引擎蓋上去呢?”一個站在約塞連背後的下士拖著腔說。這話似乎有道理,於是那七個士兵抬起年輕的中尉,一邊仍然按住他身上抽搐的各個部位,一邊小心翼翼地把他平放在旁邊一輛停著的汽車的引擎蓋上。可把他放在引擎蓋上以後,他們又開始緊張不安地互相望著,不知道接下來該拿他怎麼辦才好。“你們為什麼不把他從那汽車的引擎蓋上抬下來放到地上呢?”約塞連背後的那個下士又拖著腔說。這似乎也是個好主意,於是他們又動手把他抬回到人行道上。他們還沒有把他放好,就飛快地開過來一輛閃著紅色聚光燈的吉普車。吉普車前座上坐著兩個憲兵。
“出了什麼事?”司機叫道。
“他正抽風呢,”一個正握住年輕中尉一條腿的士兵回答道,“我們在幫他平靜下來。”
“很好。他被逮捕了。”
“我們應該拿他怎麼辦?”
“逮捕他!”憲兵大叫道。他為自己開的這個玩笑而聲音粗啞地大笑起來,直笑得彎下了腰,然後開著吉普車一溜煙走了。
約塞連這才想起來自己沒有準假條,便謹慎地從這幫陌生人身邊走過,朝著前麵遠處漆黑的夜色中傳來低沉人聲的地方走去。
在被雨水淋透了的寬闊的林蔭大道上,每隔半個街區就有一盞低低彎垂的路燈,燈光透過褐色的煙霧,閃爍著怪異的光芒。他聽到在他頭頂的窗戶裏,有一個不幸的女人在懇求道:“請不要,請不要。”一個垂頭喪氣的年輕婦女穿著黑色雨衣,臉上垂著一縷縷黑發,耷拉著眼皮走了過去。在位於下一個街區的公共事務部的門外,一個醉醺醺的年輕士兵把一個醉醺醺的女郎一步步逼退到一根科林斯式凹槽圓柱上,他的三個醉醺醺的夥伴則兩腿夾著酒瓶,坐在附近的台階上看著他們倆。“請不要,”醉醺醺的女郎哀求道,“我現在要回家去,請不要。”約塞連轉過身朝他們望去,其中一個坐著的士兵挑釁地罵了一聲,抓起一個酒瓶子朝著約塞連扔了過去。酒瓶沒有傷著他,而是落到遠處,發出一聲悶響,碎了。約塞連雙手插在衣袋裏,無精打采,不慌不忙地走開了。“來吧,寶貝,”他聽見那個醉醺醺的士兵口氣堅決地催促道,“現在輪到我了。”“請不要,”那個醉醺醺的女郎哀求道,“請不要。”就在下一個拐彎處,從一條彎彎曲曲的窄街深處,從漆黑漆黑的陰影裏,傳來神秘的、清晰的鏟雪的聲音。他走下人行道從這條凶險的胡同口穿過時,那種鐵鏟刮擦水泥地麵發出的有節奏的、令人心裏發毛的緩慢聲響嚇得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急忙快步往前走去,直到那折磨人的刺耳聲音被遠遠地拋在後麵。現在他知道自己走到哪兒了,如果他一直往前走,很快就會到達林蔭大道中央那口幹涸的噴泉處,然後再往前走七個街區,就是軍官公寓了。突然,他聽到從前麵陰森可怖的黑暗當中傳來動物的嗥叫聲。拐彎處的路燈已經熄滅了,整整半條街籠罩在黑暗之中,一切東西看上去全都模模糊糊、歪歪扭扭的。在十字路口的另一邊,一個男人正用一根棍子打一條狗,就像拉斯科爾尼科夫夢中的那個人拿一條鞭於抽那匹馬一樣。約塞連努力想做到既不行也不聽,可是辦不到。那條狗被一條破舊的白棕繩拴著,聲嘶力竭、驚恐萬狀地時而哀號,時而尖叫,毫無反抗地匍匐在地上扭來扭去,可那人仍然不停地用那根粗粗的扁棍一個勁地打它。一小群人在圍觀。有一個矮胖的女人走上前去,請求他往手。“少管閑事,”那人生硬地叫道,舉起棍子,好像要連她一塊打似的。那女人滿麵羞愧,膽怯而猥瑣地退了回去。約塞連加快腳步,幾乎跑著離開了。這個夜晚充滿了種種恐怖景象。他在心裏想,如果耶穌降臨久這個世界上走一遭的話,他的感覺準跟精神病醫生穿過到處是瘋子的精神病房,或跟被盜者穿過到處是盜賊的牢房時的感覺一模一樣。即使此時出現一個麻風病人,也沒有人會覺得他醜陋難看的!在下一個拐彎處,一個男人正在野蠻地毆打一個小男孩,一群成年人無動於衷地圍觀著,沒有一個人出來幹預。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使約塞連感到惡心,他急忙向後退去。他肯定自己從前什麼時候曾經目睹過與此相同的可怕情景。是記憶錯覺嗎?這種不祥的巧合使他震驚,使他內心充滿了疑慮與恐慌。這情景與他在前一個街區看到的情景非常相似,盡管其中的具體人物似乎完全不同。這世界上究竟正在發生什麼事情?會有一個矮胖的女人站出來請求那男人住手嗎?那男人會揚起手打她,把她嚇退嗎?誰也沒有動一動。那男孩不停地哭叫著,好像沉浸在痛苦之中。那男人一次次揚起巴掌,響亮地、狠狠地朝著他的腦袋打下去,把他打倒在地,然後又猛地把他揪起來,再一次把他打倒。那幫繃著臉、縮著腦袋的圍觀者當中似乎沒有人關心這個被打得暈頭轉向的男孩,沒人願意站出來加以製止。這男孩最多隻有九歲。一個麵色灰黃的婦女正捧著一塊肮髒的洗碗布在哭泣。這男孩皮包骨頭,他需要理發了,鮮血從他的兩隻耳朵裏湧出來。約塞連快步穿越寬闊的大道,來到另一側,遠遠躲避開這幕令人作嘔的情景,不料卻又發現腳下踩上了一些人的牙齒。在被雨水衝刷得閃閃發亮的人行道上,這些牙齒散落在一灘灘被劈啪降落的雨點淋得醚糊糊的、血跡周圍,就像尖尖的手指甲那樣你戳著我,我指著你。地上到處是臼齒和門牙的碎片。他踮起腳尖繞過這片怪異的廢墟,來到一個門前。門洞裏麵一個士兵正用一塊濕透了的手帕捂著嘴哭泣。他搖搖晃晃地站著,身旁還有兩個士兵攙扶著他。他們嚴肅而焦慮地等待著軍用救護車。可當它終於閃爍著琥珀色的霧燈當當地駛過來時,卻沒在他們麵前停下來,而是一直開到了前麵一個街區。那兒有個拿著幾本書的意大利平民和一群拿著手銬和警棍的便衣警察發生了衝突。那個尖叫著、掙紮著的平民本來是個皮膚黝黑的人,眼下卻嚇得麵如白紙。當許多身材高大的警察抓住他的四肢,把他舉起來時,他的眼睛像蝙蝠拍打翅膀似的,緊張而絕望地撲閃個不停。他的書撤了一地。“救命啊!”當警察把他抬到救護車後麵敞開的門前往車裏扔去時,他尖聲大叫著。他的嗓子因為激動而哽噎住了。“警察!救命!警察!”車門被關上拴住了,救護車飛馳而去,當警察把他團團圍住時,他竟然荒唐地向警察喊叫救命,這真是一個毫無幽默的諷刺。想到這種呼救的徒勞和荒謬,約塞連不禁苦笑了一下。隨後,他猛然悟出,這呼救聲有著不止一層的含義。他驚恐地意識到,這也許不是向警察發出的呼救,而是一個命在旦夕的朋友勇敢地從墳墓裏發出的警告。他是在呼喊那些除了佩帶警棍和手槍的警察以外的人,以及另外一些佩帶警棍和手槍的警察前來支持他。“救命!警察!”那人這樣喊叫著,他可能是在大聲提醒別人有危險。想到這兒,約塞連趕快躡手躡腳地從警察身旁溜走,卻又差點被一個四十歲的粗壯女人的腳絆倒。這女人正一邊心慌意亂地穿過十字路口,一邊鬼鬼祟祟地、存心不良地回頭掃視跟在她身後的一個八十歲的老婦人。這老婦人腳踝上纏著厚厚的繃帶,步履瞞珊地追趕著她,可怎麼也迫不上,老婦人搖搖晃晃地往前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煩意亂、焦慮不安地自語著。這幕情景的性質是明確無誤的:這是一場追逐。前麵的女人已經成功地穿越了一半寬闊的大道,而後麵的老婦人卻還沒有走下人行道。那女人扭頭看後麵步履艱難的老婦人時,流露出一種惡意的、卑劣的、幸災樂禍的微笑,顯得很惡毒,卻又疑懼重重。約塞連知道,隻要那個身陷困境的老婦人叫喊一聲,他就會上前幫她的忙。他知道,隻要她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叫向他求援,他就會撲上前去抓住前麵那個粗壯的女人,把她交給附近那幫警察。但是,那老婦人悲傷而苦惱地嘟囔著,甚至看也沒看他就走了過去。不一會,前麵的那個女人消失在越來越深的黑暗之中,撇下那老婦人一個人孤零零地、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大路中間,拿不準該走哪條路。約塞連因為自己沒能給她任何幫助,羞愧得不敢多看她一眼,急匆匆轉身離開了。他一邊垂頭喪氣地逃走,一邊鬼鬼祟祟、心慌意亂地回頭看,唯恐那老婦人現在會跟著他走。他暗自感謝飄灑著毛毛細雨、沒有光亮、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夜幕,因為它正好把他給遮掩了起來。一幫幫……一幫幫警察――除了英國,別處全都在一幫幫、一幫幫、一幫幫的暴徒掌握之中。到處都在一幫幫手持警棍的暴徒控製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