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事情您可能也知道,張副總司令一紙命令將我們扔在了晉南便不管了。全軍活下來的一萬多人,就靠張副總司令施舍給我們的五十萬銀元,在晉南苦苦挨命!要兵員補充沒有!要糧草供應沒有!要裝備補給沒有!要個棲身之所也沒有!閻長官還直看著我們不順眼,三番五次的攆我們走人!就這樣,在我們接到張副總司令的命令,開赴察哈爾之時,全軍一萬多名官兵上下包括校級軍官,這大半年來連身兒新軍裝都沒錢替換!一個個的衣衫襤褸跟個叫花子一般!我也是無奈之際,在行軍至楊將軍老家之時,才會動了歪念頭,下令部下搶劫當地富戶的!為的便是能讓近一年都沒吃過肉的手下弟兄們吃上頓好飯,每人整上身兒新軍裝像個人一樣的進察哈爾!”
“嗨!怎奈造化弄人天滅我也啊!非但沒能得手,反倒害的十幾名弟兄命喪黃泉留屍異鄉!而我自己,也注定了今天的下場!”
說罷看著楊舉道:“楊將軍,老實說縱兵搶劫富戶的事,咱們國軍部隊中,莫說我窮困潦倒的二十九軍了,便是中央軍的弟兄們難道又沒幹過嗎?一切皆是命數!偏偏讓我冒犯了令尊虎威,以致犯下了千古大錯啊!”
“至於後來,後來我得知你楊家下了江湖誅殺令,在全國到處的追殺於我。無奈之際便逃出軍中,暗自投奔了我的一個遠房表妹。當時我的這個遠房表妹嫁給了齊燮元麾下的一名師長,我前去投奔這個遠方妹夫後,便一直隱藏在他軍中,改名換姓的擔任他師部的軍械科科長,深居簡出常年駐軍在江蘇。民國二十六年又駐軍北平。民國二十九年便隨部隊一同轉駐南京。嘿嘿,為了當年的錯事,想我也曾是一名抗日前鋒,最終搞的跟著汪精衛這個老王八,硬是當了一回漢奸!”
“抗戰結束後,我便帶著在軍中多年積攢的錢財,南下跑到了澳門。我認為這裏遠離內地,也許在這裏便可了此殘生躲過一劫了!誰知天地輪回,饒了這麼大的一個圈子,最終卻還是在這個小小的香港,與楊將軍你見麵了!啥也不說了,楊將軍,可否能看在範某早年也曾帶領弟兄們,在長城關口與楊將軍一同奮戰日寇的情分上,準許範某在楊老英雄的靈前自裁謝罪!免了範某在澳門的老婆孩子們一死吧!”說罷便主動下跪,挺直腰杆兒的看著楊舉,神情卻也悲壯。
其實這範明華所言楊舉又何嚐不知了。想當年長城抗戰之際,二十九軍的眾將士們鐵血抗戰,奮勇殺敵馬革裹屍!每每想起,楊舉也是倍加肯定的。至於中央政府又是如何對待這支部隊的,則更是天下皆知無從質疑!窮瘋了的一支部隊能幹出什麼事來,楊舉更是心知肚明!看著跪在自己麵前,這個昔日也可稱的上是一條好漢的抗日先鋒,楊舉道:“念其長城會戰之功績,準其所願!家中妻兒一並不再追究!”
處理完範明華的事後,楊舉卻並未感到多少大仇得報的暢快與愉悅!時常站在海邊遙望著故土感慨萬分。
回想起這個民國政府三十七年的風風雨雨,楊舉便憤恨這個破敗不堪的民國政府,憤恨這個天下不公的悲涼人性!搞的自己現在有家不能回有業不能繼!卻要在這個偏遠小島上了此一生!
見楊舉終日情緒低落,李鯤便建議大夥湊在一起出國遊玩兒以散心情。在大夥的極力促成之下,楊舉與李鯤一家攜妻帶子遠渡美利堅出遊。
這日,美國舊金山市唐人街。一眾人等在品嚐了這裏最富盛名的一家華人餐館所做之地道晉菜後,楊舉興致頗高的叫了飯館兒老板出來見自己。當得知此飯館兒老板為晉中榆次人,且是在民國二十六年上,才與家父舉家避戰遷此定居後,楊舉便問他可知山西傅縣楊家。
這個老板在得知楊舉身份後,立刻派兒子走街串巷的廣告四鄰同鄉,逢人便說老家的傅縣楊大少爺來了!不到十幾分鍾的時間,幾乎整個唐人街的山西同鄉,全部都擁到了這間餐館內,都要一睹當年的山西傅縣楊家大少風采!
其中許多別省的華人同胞,在得知一位赫赫有名的抗日將軍來到了他們這裏,也都蜂湧相至!不少抗戰結束後才遷來此地的同鄉華人,更是將楊舉這八年來在太原一帶的抗日傳奇,神乎其神的向他人宣揚!一時間,幾乎整條唐人街全街休市!最後還硬是驚動了當地警察,以為是華人聚眾鬧事!
這天楊舉興致極高!與眾同胞在這個異國他鄉的土地上,用鄉音與大家暢聊到亥時,方才勉強告別一眾同胞相親,與眾人離開了這家飯館兒。離別之際,眾華人同胞相送不絕依依不舍。在楊舉的再三告別之下,才漸漸揮淚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