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去與不去的選擇時,淩城想到十八年前,準確的說是一道減法題,無論怎樣規避,結果一樣是失去。他沒能繼續堅持,墨暁安是減去那一個,其實,淩城心裏明白,他才是被減去那一個。
他很想拿下這筆大生意,但是,一想到顧淩的成績單,和顧亦諾的咖啡館,淩城就放心不下。心心念念的,還有他苦心經營十八年的家。
心,早已成煉獄,卻始終裝得平靜如水。
初夏的陽光,蔥鬱的行道樹,來往的車流,匆忙的人群。淩城始終覺得,人太過於渺小,很多事都無能為力,縱然滿腹經綸,縱然馳騁沙場,終敵不過歲月與不甘。
客廳裏很安靜,顧亦諾坐在沙發上,手中碰著一盤水果,沒玩沒了的吃著。淩城換了拖鞋,轉身往書房走去。
“淩城。”顧亦諾喊住他。
他駐足,輕微側過腦袋,問到:“有什麼事嗎?”
“你早就辭職了?”她問,插起一小塊芒果,塞進嘴裏,使勁的咀嚼起來。
淩城愣住,他知道,真相早晚會傳到顧亦諾耳朵裏,所以,他表現得很平靜,說到:“你都知道了?”
“你連我也要瞞著?”她把泛著金屬光澤的叉子放下,臉上有些失落的情緒,她說,“我們做夫妻十八年,相識三十六年,難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你是不是從來都把我當外人?”
“我沒打算瞞你的,隻是想給你一個緩衝期。”淩城點燃一支煙,吸了一口,有灰燼落到地板上。
“我以為你從來都不會抽煙的。”她失望透頂,水果也沒心情吃了,狠狠的扔在玻璃茶幾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煙卷夾在食指與中指間,他無力的嘲笑:“人都是會變的。”
“你都快讓我認不出你來了,淩城,你是不是想讓我們重蹈覆轍,經曆爸媽以前經曆的結局。”
“如果是,那都是命。”淩城的回答帶著狠絕。
“淩城,我當初真是瞎了眼。”
“我也是。”他說完,疾步回到書房,關上門,坐在靠窗的木椅上,煙卷抽了一盒,灰燼落了一地。
書房太過於明亮,無法將他置身於黑暗裏,與他的心境格格不入。他的世界很安靜,心裏很煩躁。
顧淩還在咖啡館,她最近愛上了流沙的記憶,那裏有許多值得她去學習,也讓她增長不少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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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水村的孩子開始進入考試狀態,他們討論最多的就是快要到城裏去玩了,興奮和向往已經根植到他們的血液裏。
小餘盡心盡責的紮根在農村,一個人的學校,低矮的磚瓦房,整齊的白楊樹,這裏別有一番天地,與錦衣玉食不同,辛苦卻也美好。
試卷發到孩子們手中,她鼓勵道:“小朋友們,好好考,那位美麗的顧阿姨帶你們去感受城市生活。”
“好。”下麵是齊刷刷的回答。
與城裏孩子不同,他們少了分叛逆,多因生活的艱難變得逆來順受。他們接受的新鮮東西不多,對未來也沒太多的想象,日子像日出一樣,可以得過且過。
可是,小餘很著急,她不怕耽擱自己的青春,隻是怕,貧窮和悲哀,一代輪回著一代。
孩子們都很用功,拿到答題後,比預期的成績要好,小餘難以想象,如果被遺忘,他們會墮進怎樣萬劫不複的深淵。
那一天,她走在空蕩蕩的校園,白楊樹葉被風吹響,晃動著微白的葉背,她撥下舒彥的號碼,電話那端是長久的沉默。
“我懂你。”她說。
他們是一樣的寂寞,隻是方式不同罷了。舒彥是急於脫離生活的現狀,而小餘則是無法幫別人擺脫命運的包袱。
舒彥說到:“我不懂你,已經那麼好的生活條件,卻要跟生存法則較真。”
“不試試,怎麼知道生存法則會不會被打破呢?”
“被打破的都是偶然。”舒彥的語氣帶著頹廢。
“即便是偶然,我也不想放棄。”小餘站在操場邊緣,看著山腳下的田塘,青盈盈的一片,彎曲的田坎,波光在微風中舞蹈。
她問:“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嗎?”
“欣欣向榮的假象。”他的回答讓她啞然,她長久沉默,然後掛斷電話,本想說的話也咽回肚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