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風家中,葉貞正默默地打來井水,替羅風梳洗換衣。
羅風的身上,雖然已經完全幹了,但畢竟落水一次,衣物發髻都有些淩亂。
葉貞的動作很是輕柔,也極為自然,便如妻子服侍丈夫一般,讓羅風感覺一股難言的溫馨。
隻是,葉貞再為掩飾,羅風也能感覺到她的重重心事。
淡淡一笑,羅風道:“葉貞姐,你有心事?其實你無需擔心,我會妥善安排一切。”
微微嘟嘴,葉貞終於略帶委屈地說道:“小風,不管我們日子過得如何艱難,我都隻認你一個人,便是賣了這房子,我也要跟了你……你可不許賣了我,你若賣我,我就死給你看。”
羅風自然知道,葉貞這話,可絕不是開玩笑。
羅風父母死後,家中除了欠著羅江文的一筆債外,還另外欠了一筆債。
葉貞十五歲時,那債主討債上門,要將葉貞拿去賣給富貴人家做妾。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再加上對方借條在手,這事便是家族也無法插手過問。
那時羅風隻有十三歲,根本無力反抗。
眼看葉貞就要被人搶走,沒想到葉貞卻操起桌上剪窗花的剪子,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聲言,她生是羅家人,死是羅家鬼,若是別人要搶,那便是死屍一條。
羅風清楚記得,那時,鋒利的刀刃入肉三分,鮮血染紅了葉貞的整個胸前,比那窗花還要紅豔幾分。
至今,這個疤痕還留在葉貞近乎白璧無瑕的脖子上,隱隱約約可見。
這,或許也是葉貞身上唯一的一個小瑕疵,卻是足以見證她堅貞的永恒存在。
幸好,當時羅風的一個堂叔及時趕到,不僅救下葉貞,更是替羅風還了這個債,方能保住葉貞的小命。
經曆此事,遠近街坊便給葉貞起了“巧手貞女”的美名。
一則,誇的是葉貞心靈手巧,二則,也是誇她對羅風的堅貞不二。
羅風再回憶更小一些的時候,剛好父母因病前後去世,生活極其窮困。
那時的羅風,還在學堂接受啟蒙教育,一家的重擔,就全壓在隻有十二歲的葉貞肩上。
葉貞卻義無反顧地咬牙擔起這個重任。
葉貞靠著這雙巧手,沒日沒夜地剪那窗花,才能養活她和羅風,讓羅風完成學堂的啟蒙教育。
即便如此,那時的家中還經常有一頓沒一頓。
曾經很多次,羅風從學堂回家後,吃完飯時,才發現早就沒了葉貞的份。
偏偏葉貞還時常推脫,說是早就吃了。
隻不過,她卻總是趁著羅風不注意時,偷偷吃掉羅風剩下的殘羹冷炙,被羅風看見了,還說隻是怕浪費而已。
那時羅風年幼不懂事,長大了,他才意識到,葉貞隻是省下她的口糧給羅風,她哪裏又曾好好吃過飽飯?
如此一個葉貞,在幼時的羅風眼中,亦姐亦母,亦妻亦友,羅風豈肯賣了她?
羅風早在心中發誓,非但決不會辜負了葉貞,更要憑自己的努力,讓葉貞過上好日子。
也正因為如此,羅風才一直沒有和葉貞圓房。
在原先的羅風心中,他定要自身功成名就之後,才能風風光光地和葉貞完婚。
如此想著,羅風心中湧起一股暖意,他輕聲說道:“傻姐姐,你待我這麼好,心地如此善良,人又這麼漂亮,更是心靈手巧,這樣的好姐姐,打著燈籠都找不來,我又怎肯賣掉你?”
聽了羅風這話,葉貞的小臉,頓時浮起一絲紅暈,她囁嚅道:“小風,你這是笑話我了,我哪有你說得這般好。”
說著說著,葉貞又是莞爾一笑,低聲道:“今日卻是怪了,怎麼看著小風,似乎有些不認識了,好似換了一個人呢,往日,你可不會這麼哄我開心。”
葉貞這一笑,猶若春風拂過山野,吹開遍地的山花,一時間春~光明媚。
山花雖無牡丹之華貴,無桃花之豔麗,無梅花之傲潔,無幽蘭之韻雅,卻自有一種別樣的風采。
它看似樸素無華,卻在那樸素無華中,蘊含著高貴的倔強,綻放出的,也是生命的美麗和頑強。
或許,葉貞本身就是那樸素淡雅的山花。
葉貞這一笑,也讓羅風不免迷醉其中。
羅風不由暗罵以前的那個自己,竟然這麼迂腐木訥,不解風情,而且想必也無法給葉貞安全感,否則,葉貞怎會暗中擔心被賣掉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