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流民雖然貧苦,但畢竟都是自由之身。入了軍籍後,便要一輩子束縛在這裏,平時受著勞役,戰爭來臨時,還要去當炮灰。雖說有可能立軍功,但畢竟大多數軍戶隻能貧苦地過一輩子,又有幾人可以像鄭仲寧等人那樣拚個小旗、總旗甚至百戶的位置。特別是這些流民中還有幾個向往仕途之路的文人,心心念念著“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更不甘心淪為軍戶。
故此,這些流民們都愁眉苦臉,進行著劇烈的思想鬥爭。有的思量了半天,終是下定了決心,毅然走向城門,同意加入軍籍。自然,城門處已有官員在把關,認真檢查身體,詢問籍貫。太年老體弱、身體素質差的,或者來曆不明、神色可疑,有韃子奸細之嫌的,哪怕願意加入軍籍,張家堡也是不收的。
也有一兩個書生模樣的男子,愁眉苦臉地猶豫了半天,始終舍不下對仕途的追求,不願加入軍籍,便無助地帶著家人離去。他們遠去的背影帶著讀書人的清高和孤傲,在戰爭的陰影下,卻顯得更加可悲可憐。
那名士兵已帶著柳大夫和蕭靖北來到了昏倒的婦人身邊。隻見這婦人似有五十多歲,此刻正毫無知覺地躺在地上。她發絲花白淩亂,麵上皺紋如溝壑縱橫,麵如金紙,雙目緊閉。瘦骨嶙峋的身子上,套著一件不合身的破棉襖,枯瘦的手還緊緊抓著一個小小的包袱。
此時,所有的流民都擁擠到甕城門口,這婦人的身旁空無一人,她瘦小的身體孤單單地躺在冰冷的土地上,看上去分外可憐。
柳大夫輕輕歎了一口氣,蹲下身翻了翻這婦人的眼瞼,又扶住胳膊為她診脈,看到她的胳膊已瘦得皮包骨,其脈搏也是虛弱無力。
柳大夫凝神診了一會兒脈,歎道:“她身體太弱,隻怕好些日子沒有好好進過食。剛才應該是受不了刺激,一時氣急攻心,才會吐血昏迷。”又問那士兵:“卻不知她是怎樣暈倒的。”
士兵道:“這婦人聽萬總旗說單身女子必須嫁給堡內的士兵才可入內,大概是擔心自己年老體衰,堡內無男子願意娶她,無望進堡,這才暈倒的吧。”
說話間,一陣寒風呼嘯而過,卷起地上的沙土,在空中無情的肆虐。眨眼間,這婦人身上已經鋪了一層沙土,黃沙蓋在她慘白的臉上,竟好似死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