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1 / 3)

第五章 欲擒故縱

“施兄,你這又是何苦呢?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啊,哈哈哈!”一身華服的男子在牢門邊大笑。模樣過得去,就是眼角上吊,顯得有些猥狎。

“曹兄來此,是為看小弟狼狽的樣子?”關了大半天,施鳳圖眼中微有疲態。若不是嫌地上太硬,他還真想睡上一大覺。

“怎麼敢,怎麼敢呢,施兄,我可是特地來問問,有沒有需要小弟幫忙的地方啊。”華服男子搖扇,大笑不止,嘴裏說幫忙,神色可沒一點幫忙的意思。

“不勞了。官牢濕氣重,曹兄請回吧。”施鳳圖靠在牆上,不再理他。

男人似譏似歎地又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最後大笑而去,臨去前丟給獄卒一張銀票,驕縱至極。

他走後,牢中一時靜下。

施鳳圖閉目而坐,不知過了多久,久到……燭火熄滅。

高牆上的窗口透進一縷月光,微弱輕飄。

輕輕的腳步聲慢慢靠近牢門……

“……”

“曲緋鶴?”不知為何,鼻間飄進一陣熟悉的香氣,非常淡,但他就是聞到了。

“……”

“你來幹嗎?”

“……你怎麼猜到是我?”有點不服氣的聲音。

他沒說什麼,未聽到聲響,不由問道:“現在什麼時辰?”

“子時。”

“你不歇息,跑到牢裏來幹什麼?”

她嘻嘻笑出聲,似乎有點苦惱,說出的話卻能氣死菩薩,“四少爺,我來看看你尋死了沒。”

“……”他很想保持平靜,但額邊總有個東西在突跳,跳得他磨牙不已。磨了半晌,他沒好氣罵道:“版版六十四的東西,我就算想尋死,也不會死在牢裏。”

在她心裏,他就這麼有誌氣嗎?想到這兒,額邊突跳得更厲害。

“四少爺,本來呢,我是想幫你的,可是……”她頓了頓,靠在牢柱上,微弱的月光下,他能看到一片淡綠的裙角,“可是,我發現不知道該怎麼幫耶。”

“我用得著你幫?”瞪著裙角,他咬牙移開眼。

“可……我的善心告訴我,要我幫你呀!”

她仍帶著苦惱,聲音中卻夾上一絲賴皮,賴皮到他能在腦中勾出那張有點苦惱又有點純真的笑臉。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他告訴自己不刁難女人……他不刁難……

“不過,這次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幫了。”腳在地上蹭了半天,她又道,“我沒和當官的打過交道,他們說你殺了人,屍體又在傲鳳樓找到,我聽廚子學徒說,你要被殺頭。不過,他們都說四少爺是被人陷害的,如果找到殺人凶手,你就會沒事吧。可我不知道要怎麼找……”

“你看過那屍體?”

“沒有,偷偷瞟到一隻手。”她雖然不怕,可也不喜歡看死人。

偷偷隨著飯茶博士擠著看了陣,不知心中什麼感覺,不相信是他做的,也不相信不是他,盯著那隻滿是傷痕的手,心中隻有空蕩蕩的感覺,像喝米糊一樣。等到她說服自己丟開不要想,卻發現施家人的反應太平靜,平靜到……似乎與他們完全無關。

官差拿人時,施鳳圖未辯一詞,隻聽到施老爺和施小五在廳上跳來跳去地吼叫,施家另外三兄弟麵也沒露。知縣大人開堂審訓,他也隻字不辯,隨後施龍圖出麵打點,因獄吏要驗校屍體,將他關進牢中。仔細算算,他已經在牢裏待了一天。

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幫他,難道要她……劫獄?

哇,沒做過耶。

轉身偷偷瞧他,見他盯著一縷月光發呆,她鼓起頰道:“四少爺,我看過《阿春氏謀夫案》,裏麵……”

“胡說八道,你當我是什麼?”像被石頭砸到,他飛快轉頭瞪她。

阿春氏……謀夫案?他還感天地動竇娥冤呢。這丫頭不說話倒賞心悅目,說起話來保管讓佛祖拈了花,其弟子大迦葉也笑不出來。

“可……”

他實在不想讓自己再磨牙了,氣道:“你來這兒就是想說這些沒用的廢話?說完啦,你現在可以走了。”

“……”

見她不語,他突然起身,輕輕走到她身後。薄滑的聲音在牢中響起,陰森發寒,“你應該知道,那女子是怎麼死的。”

她僵硬一陣,才道:“是……被人糟蹋,然後勒死的。”

“那你也必然聽三哥說了,屍體左手緊握僵硬,獄吏烤軟屍體,在她掌中發現一顆算盤珠子。“

“……”老實點頭。

她是偷聽到的,午後見施家兄弟在廳中商議,她好奇聽了陣,聽得心頭直跳。

“就像是……這樣……”一把扯下束帶後拇指大小的銀算盤,他突然伸手,越過柱縫托起她的左手,將銀算盤輕輕按在細滑的掌心上,緩緩收攏五指,大掌包住她的手,緊緊一捏。

“屍體的左手有顆算盤珠,你的左手……現在有個銀算盤,你想捏住……不放嗎?”

她不語,盯著交握的大小手,突然看向他,“四少爺,你很喜歡嚇我耶。”

“嚇你?”他的神色奸滑起來,音如薄冰般問道,“如果你是那女子,會如何?”

“我不會讓人有機會傷到我。”堅定又肯定。

他聞言一愣,唇角撇了撇,放開她的手,“緋鶴,一個女子被人****至死,必定是不甘心又怨恨不已的。如果是一個男人,那必定是痛苦不堪,甚至完全失去尊嚴。我可從來沒想過……這種死法。”

“你……”

“無論如何,有人死了,不是嗎?若是有機會,我真想問她想選個怎樣的死法,她必定不會預料自己會是這種死法。可惜……她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他微不可聞地歎了聲,偏頭,“緋鶴,你想過自己會如何死去?”

三選一?哇,不要。

她飛快搖頭,也不管他是不是看得清楚。

“沒想過?那……你想知道我為什麼要尋死?”瞥見她的頭輕輕點動,他斂下眼,恢複成索然無味的聲音,“去年三哥成親,我花了三千七百五十兩銀子,買下傳聞中的走庭獸,就是那傳聞中夜間能自行走動的金獸,不過……是假的。”

當然是假的。

從小到大,她可從來沒聽過有這種東西。他就為這個原因去……尋死?她難以置信,“四少爺,你不會是……”

“人人都說我很奸詐,我也不是從小就奸詐。在沒有傲鳳樓之前,我與其他人沒區別。從傲鳳樓開張的那天起,就隻有我詐人、沒有人詐我的份。可惜……”

十八歲開始,傲鳳樓在他手上隻有廣進財源,沒想到,他引以為傲的才能居然有失眼的一天。當得知走庭獸是黃銅鑄造,腦中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撞了一下,就像掉落深淵快著地的一瞬間,一切東西都索然無味起來,仿佛這世上的一切都沒什麼意義了。更索然的是,他居然連續上當——兩次。

既然如此,他活著幹嗎?不如死了算了。

她貼上牢門,輕問:“四少爺,你尋死,隻是受了兩次騙,和那個四什麼酒樓的曹什麼沒關係?”

“曹什麼……”他念了句,明白過來,心頭突然生起一股怒氣,“你說姓曹的,他?我尋死關他屁事。他仗著他爹在都裏是個官,背後腰硬,在慶元當土霸王都不關我的事。曲緋鶴,在你心裏,我就為了一個無聊的人去尋死麼?”

縮縮肩,她小心賠笑,“四少爺當然……不會啦!”

可他尋死的理由……也很無聊啊。

用力握拳,感到掌心被什麼東西刺到,才發現他總是懸在束帶後的銀算盤還捏在她手中。左手晃了晃,見他看也不看一眼,偷偷捏緊小盤算,她考慮要不要還給他。

他沒要,那……是暫不記得,還是……送給她了?

捏緊了些,她決定不主動還他,“四少爺,你若為了這麼個無……理由死了,施老爺和其他少爺會難過呀。”

“人總是要死的。”

“可是……可是五少爺為了逗你開心,又彈琴又吟詩……”

“小五是敗家子。”

“……”

似覺得自己話無情了點,他不想解釋太多,隻道:“你想問我們為什麼放縱他這麼敗家?”

“呃……如果可以說的話……”

“這不是秘密。小五兒時被人誤傷一掌,差點丟了性命。我們都以為他活不過十二歲,隻想把最好的東西給他。也許天見可憐,小五的身子在調養中慢慢好起來,但我們寵他已經習慣了,隻要在合理範圍內,他愛怎麼敗家,隨他去。”提起自家兄弟,他語帶輕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