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頭。再看他一眼,臉又紅起來,櫻唇微動,似說了句什麼。
粉麵桃花,他心頭一動,彎腰將耳貼在她唇邊,淡問:“你說什麼?”
她又動了動唇,最終化了一聲歎氣,拂過他耳畔。
對他,她是一見傾心。他呢,若他對她做不到一見傾心,她留下又有何用?
終究,還是要走的。
留下來……看戲吧。
“四少爺,四少爺,那曹的找上門來了。”一個小茶飯量酒博士驚呼著從前廳跑入回廊,手臂亂揮,腳下生風,吱吱作響地急刹,停在施鳳圖身後。
曲緋鶴微微傾耳,隱隱聽到廳前的茶飯量酒博士已招呼道:“曹公子,您是要分茶,還是要定桌?”
“施鳳圖呢?”很囂張的聲音。
“喲,曹公子,你找我們家主子有何貴幹?”掌櫃童安的聲音。
“叫施鳳圖出來。”還是很囂張。
她偏過螓首,見到他奸奸的笑臉。
唉,又是這種笑。每次看到他掛起奸笑,她就替惹他發笑的人感到悲哀。倘若他邊笑邊撥打小算盤,她就隻有念菩薩了。
他的五指細長,幹淨,撥打算盤時可以快到見影不見指。想必,他的功夫全練在手指上,與她家中的某人有些相似啊。
瞥到他五指又在腰側懸墜的算盤上撥動,她揚眉,正要退後,腰間突然一緊。訝然低頭,才發現他扶在腰後的手不知何時攬在腰側,將她勾住。
“怎麼?”拉動的力道讓他側首看她。
“呃……”
他完全沒感覺到?摟她的腰是他無意識的舉動嗎?瞥了眼量酒博士,見他隻顧著等施鳳圖吩咐,不由暗歎幸好,沒人注意她的臉紅。
要推開嗎?像前兩次一樣,用力推開他?可他這次沒有輕浮的笑,也不是刻意戲弄啊?
不行,好難下決定。
“讓他進來。”施鳳圖搖動算盤,吩咐下去。
“是。”量酒博士得令,左腳突抬,一馬衝了出去。
“我、我要回廚房了,袁大廚忙不過來。”
急走的身影被勾住,帶回寬闊的胸膛,近到……能聽見他的心跳。
“四……四少爺?”喂,別太過分哦,再不放手,姑娘她要推人了。
“緋鶴,你知道有人要殺我。怎麼,寧願去幫袁廚子,也不肯留在我身邊?芽”
清淡無味的聲音從頭低傳來,像白粥,又好像加了些白糖在裏麵,味道不太一樣,散著一絲絲黏稠的香氣。
他衣著樸素,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龍涎香。
撐開雙掌拉遠距離,換她凝他良久,久久地……驀地一笑,圓臉又是笑眉笑眼的模樣,“好哇,我保護你。”
他沒說什麼,訝然她突來的笑容,盯了陣,隨即放開她,率先轉身走進賬房。
唇邊,噙著一抹愉悅。
“施鳳圖,別以為你斷了我的貨源,我就怕你。傲鳳樓死了人,你居然圍出案發場地供人欣賞,行,我佩服你。可別讓人推出是你奸殺了那姑娘。”
藍布綢衣的曹公子不比當日在牢中時得意,這些日子似乎受了打擊。
“曹兄,此話怎講呢。奸殺一個小姑娘,可是施某最不屑做的。何況,小弟我開的是酒樓,那些蔬菜呀,豬牛羊鹿的肉也得從發客老板那兒買,怎麼能說是我斷了你的貨源。”食指與拇指輕扣,夾著小算盤,俊美的臉上笑意不減。
“明人不說暗話,你讓慶元的米鋪菜農拒絕為四海酒樓提供新鮮貨源,故意跟我作對,是不是?”本以為一件命案能讓傲鳳樓就此垮掉,沒想到施鳳圖居然想出這麼個鬼點子。
“曹兄,你這話真是冤枉小弟了。小弟何德何能,讓慶元所有的米鋪菜農不提供食貨給你呢?芽小弟隻有一間傲鳳樓,多了可沒有。”施鳳圖鳳眼盯著算盤上晃動的珍珠,抽空瞥了眼假裝賞畫的女子,多了分暖意。
曹公子注意到房內有人,見她衣著樸素,隻當是個丫頭。陰沉一笑,他走到施鳳圖對麵,彎下腰,隔著書桌與他眼對眼,鼻對鼻,咬牙道:“好,算你狠。別以為四海酒樓完了,你傲鳳樓就財源滾滾。你這兒死了人,遲早會被官差查封。”
施鳳圖眼眸輕抬,“啊,我還得多謝那凶手呢。若不是他移屍,傲鳳樓也沒有今天這般……嗯,套一句曹兄的話,財源廣進。”
“哼!”曹公子拍桌而起,震得筆硯蹦跳三寸高。表情凶狠,肌肉抽搐,他惡狠狠瞪了施鳳圖一眼,拂袖而去。
待筆硯歸位,曲緋鶴已跳至門邊,探頭看那曹公子走了多遠。
“看什麼?”施鳳圖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後,學著她探出半顆腦袋。
“啊,我看他身邊有個回回人耶,比童定還高。”
“那是他的護衛。”
“他的下盤沉穩,手臂粗壯,是個很厲害的護衛。四少爺啊,你有沒有想過多請一個護衛?芽萬一姓曹的在街上找你的麻煩,我怕童定打不過那回回護衛。”
“……”
她回頭,對上他無語的鳳眸,不由狡黠一笑,故意問:“怎麼,不願意再請一個?怕童定傷心麼?”
“……他若聽了你的話,必定心有不安。”她說話似乎總這麼惹人生氣。平常見她與酒樓的夥計說話,也沒這麼刁鑽刻薄啊,怎麼每每他聽到的話卻……
“你怕童定心有不安啊?”眼光調向外,她笑問,沒讓他看到臉上閃過的情緒。
他正要開口,兩人口中說的“曹操”卻到了。童定急急衝了過來。
“四少爺,那姓曹的來過?童定該死,沒跟在一邊。”
“無妨。”俊朗的容貌看不出惱意,“你做得不錯。”
童定先一愣,隨即明白,“謝四少爺。”
“繼續,我要看著四海酒樓一天一天垮下來。”
“是。”
“還有,廳外那些人怎麼樣了?芽天天在那兒猜來猜去,官差有沒有線索?”
“……”童定欲言又止。
“怎麼?”施鳳圖眯起眼。
“四少爺,童安記下了差不多十來種移屍的可能,好像……都可行。五少爺說了,下個月景梨小築要唱這出戲,不但請了周家梅家林家的公子,連老爺和大少三少也一塊請上了。五少讓童定提醒四少爺,六月十五別忘去景梨小築露個臉。”
施鳳圖點頭,未置一詞。
“十來種?”曲緋鶴輕叫。
“是的,曲姑娘,一共十二種可能,每種都能達到那天清晨官差看到的效果。就連一些微小的細節,那些客人也推演得清清楚楚。”
“讓他們繼續推吧。”施鳳圖並不在意此事,倒是對另一件頗為掛心,“童定,四海酒樓現在一天能賺多少?”
“滿打滿算,不超過十五桌。沒了貨源,隻進不出,應該有一千二百兩。”
“好,將他所有的貨源全部掐斷。”五指收攏,奸詐再起,“抽個空,我們去拜訪拜訪慶元的鹽運司,沒了官鹽,我看四海酒樓拿什麼做生意,有菜無味,誰還去他那兒吃東西。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