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纖枝留鳳
“四少爺,四少爺,你到底是怎麼發現我躲在那兒的?”不服氣呀,他的功夫明明比她差。
快追兩步攔在他麵前,曲緋鶴鼓起臉,不讓他前移。
不知道答案就直接問知道答案的人——這話永遠有效。
兩人已繞到酒樓通往後院的廊道上,施鳳圖低頭,盯著那張不服氣的臉,突俯低身,將鼻湊到她脖頸間,深深嗅了嗅,吐出的氣息拂起散於耳後的烏發,感到她突來的僵硬。
暢然一笑,他轉頭,溫唇似無意拂過粉頰,惹來一陣輕顫,粉色更濃。
她乍驚乍喜。
他、他是無意的?還是故意的?
她傾心於他,卻不知他是否也如此啊?以前不知道自己愛他,隻想逗他惹他,如今知道了……嗯,有點害羞。他無意的舉動,若不是心儀她,那就是逗著她開心吧,怪她這些天讓他拍桌子的次數太多。
他不是多情的男人,更不是一個容易付出感情的男人。勤儉節約是他對金錢的態度,若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他……隻怕是吝嗇了。
他很寡情,寡情到近乎吝嗇的地步。
除了施家人,沒見他對誰真心過,平常時候,要麼是商人的奸詐刁鑽,要麼就是心機重重的沉思模樣。能看到他生氣的嘴臉,也隻在兩人獨處,而她又故意說些他不愛聽的話時。啊,這點倒有些不同——她乍然發現。
這表示她對他也是不同的?
思思量量間,她聽他道:“緋鶴,你身上有股子味兒,很容易就聞出來。”
味兒?
恍然回神,斂下心中疑問,她慌忙舉袖聞了聞,“什麼味兒?我身上有什麼味兒?”
他沒給答案,反問:“你擦胭脂水粉嗎?”
“不擦。”
“你用香露汁嗎?”
“不用。”聞聞,沒什麼怪味呀。
他惡意一笑,“緋鶴,既然沒有姑娘家的香粉味,你說,你自己身上有什麼味兒?”
“……臭味?”向上彎的唇角撇下來。
他聞言大笑,笑得不可抑止,笑得……
像雨後彩虹。
曲緋鶴腦中乍然跳出這些字眼。隻因,她突然想起施小五說過什麼“下雨過後出太陽,沒那麼陰氣沉沉”。剛才不太明白,現下,身臨其境啊。
皺著臉看他笑,她哀哀叫道:“真的有臭味?我天天有洗澡,也有換衣服的。”
他似止不住笑聲,眼角掃到經過的量酒博士好奇探頭,才捂嘴收了笑,悶悶的笑聲仍時不時從指縫中飄出。
“臭味?臭味?哈哈,緋鶴,這種話也隻有你才會無所謂地說出來。”
誰說她無所謂來著?幽幽瞪他,嘴角撇成八字,“四少爺,你要笑我,可不可以換個地方笑,如果笑到抽筋可不好。抽了筋我可不扶你回去……不,你不用換地方,我換。我立即就去換衣服。”
原想聽了她的話,他會一如即往地變臉,或收了笑瞪她,出乎意料的,他卻放開捂嘴的手,將追跑時散落耳邊的一縷烏發為她輕輕挑向耳後,彎低身子輕道:“緋鶴,你身上沒有姑娘家的香氣,也沒臭味兒,不用急著換衣服。”
“沒臭味?”被他突來的輕柔舉動嚇到臉紅,她仍是很懷疑地看他。
手偷偷移到胸口……咚咚咚,跳得……有些快。
“嗯,我能發現你,因為你身上有股不同於酒菜的香氣。樓內菜酒之香混雜,童定當然聞不出來。”
“那、那你是怎麼聞出來的?”
“我?”重新站直,他揚起奸詐的笑,“我鼻子靈。聞慣了酒菜香氣,隻有要一丁點的異味都能察覺到。”
“真的?”她信了。
他點頭。對上她潤黑的大眼,恍惚間,他有片刻的怔忡。
一直以為牢中清晨的感覺是一種錯覺。他命小五找來數位姑娘,也不過想分辨出,尋常姑娘家給他的感覺與她給他的感覺有什麼不同。結果,真的不同。
看其他女子,抱其他女子,還是香粉被一樣。而且,根本沒有被雷劈的感覺。
她不同。
即使手掌未撫在胸口,他仍能感到胸膛中跳動過快的聲音。若牢裏那天感到的是被雷劈,這些天讓她來賬房,雖是找氣自己受,時不時感到的卻是電母發威,讓他黑口黑臉之餘又多了些焦頭爛額。
味道談不上好,也談不上不好。不過,二哥三哥曾說過她想嫁他,這話現在想起來有點順耳。至少,她對他而言,與其他女子不同,若真要娶妻,當然得娶個自己感覺不一般的姑娘。
她讓他,覺得女子不再是香粉被。她讓他,第一次有了娶妻的念頭。
曲緋鶴,她之於他,是不同的啊……
收回恍神,他斂笑抿唇。
這丫頭,還真信他的鼻子能聞出味道哪。
當他的鼻子真那麼靈麼?不過快出門時,突然覺得身後多了兩道如刺的目光,背上一陣怪異感,心中一動,沒細想就轉身了。然後,看到她。
想到她發呆又臉紅的糗樣,他搖頭微笑,走了兩步,見她仍盯著發呆,右手扶上她的腰背,輕輕推她並排緩行。
細想一陣,他側首又問:“緋鶴,當日貼告文時,你說要嫁我,可是當真?”
“嫁……嫁你?”她如聽鬼叫,偏頭驚瞪。他……他不會知道她心儀他了吧?
“當初二哥轉你的話說,我若尋死,不如娶了你再死。你……當真?”
“我……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她不太記得。
他臉色微變,“沒有?你的意思,是二哥胡編,我以為你喜歡我,隻是我的自作多情?”
很好,他現在又覺得被雷給劈了。
她怯怯移開半步,感到腰間手掌微燙,卻不舍推開,“四少爺……你的臉色不太好,有點灰……哦,不對,有點黑耶。我、我從來沒對二少爺說過那種話……”最多曾在心裏想過一回,隻有一回哦。那次還是……啊,那麼小聲也被施老二偷聽到?
捂嘴瞪眼,她恍然明白,眼神飄來飄去,不敢正視他。
捕到那抹慌亂,他臉色稍緩,輕道:“害羞嗎?就算你說過,我也不會怪你。”
怪?怪他個頭啦。
害羞從來不是她的習慣,就算有,她也不會因為害羞就什麼都不做,任人亂猜。
深沉吸口氣,她停下步子,抬頭,眼神飄定在俊逸的臉上,“四少爺,你……我想,二少爺誤會了。當時我初來慶元,聽得傳聞多,說你是慶元墳墓裏最有錢的一個。我以為……以為就算你想死,娶了我再死,我就可以得到你的家產啦,也不用為了盤纏在酒樓工作。啊,別誤會,我不是希望你快點尋死。我隻是……隻是……當時沒想那麼多嘛,隻想有盤纏就好。早知如此,我就多帶些首飾出來,當了做盤纏。”說到最後,成了自己抱怨。
她的話讓稍緩的臉色再次沉下來。
“盤纏?你要去哪兒?”她想走?
“回家呀。”她看他一眼,如同看街邊雜耍的醜角兒。
“你要離開?”他的聲音索然起來。若細聽,隱隱夾著暗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