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回(1 / 3)

詩曰

人間流離奈若何,千般巧計出心窩;

隻知陰府皆魂魄,哪料人間鬼魅多。

初善惡?教蹉跎,焉能個個不生魔?

水來必有土去坉,火來必有水去潑。

寧靜的春夜月朗風清,給人一種清逸嫻靜的感覺。柔水般的月色傾灑,清光流瀉,意蘊寧融,仿佛帶給人無限的沉思和悠然的陶醉。

然而,越是萬籟俱寂,越給明空平添了些許忡忡憂心。禪房裏,增成換上一支蠟燭,對盤膝打坐的明空說:“師父,三更已過,您該休息了。”

明空雙目似閉非閉,一串佛珠在手裏循環往複了不知多少遍。古稀之年的他看起來要比現年庚歲蒼老許多,眼袋敦厚,眼簾低垂。聽到增成督促,他歎口氣說:“興化寺殺機四伏,為師怎能睡得安穩。”

增成把嘴湊近明空耳邊,壓低聲音說:“要不,咱們趁夜深人靜的時候把東郭玉抓起來?”

明空瞪他一眼,說:“你以為對付他身邊的那些人易手反掌?再說,暗地下手並非我興化寺做人的準則。”說到此,他耳根肌肉抖動了一下,料知門外有人偷聽,接著改口說,“比起李世民來,東郭玉對我寺一往情深,對老衲也百般討好,一向隻有付出不圖回報,雖然為師不收他為徒,但是一直視為知己。”

增成哪知師父這番話是說給門外的人聽的,他有些不解,不肯接受師父的話,怯懦地說:“東郭玉野心勃勃,妄圖滅亡我大唐,作為大唐的子民,保家衛國匹夫有責,師父耳聞目睹,怎麼會袖手旁觀,善惡不分呢?”

“正所謂人往高處走,水向低處流。”明空說,“榮華富貴人心所向,老衲年邁,思前想後還是聽之任之,順其自然為好。”

增成猶豫說:“弟子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明空說:“你我師徒多年無話不談,但說無妨。”

“恕弟子多嘴,”增成說,“師父變了。”

“噢?怎見得,洗耳恭聽。”

“師父一向嫉惡如仇,愛國如愛寺,當年力助李家王朝,為大唐獻計獻策,而今卻眼看國破家亡無動於衷,這不是您為人之道啊。”

“住口!”明空生氣地說,“老衲的一言一行還用不著你來指責,大唐也好,高句麗也罷,誰對得起興化寺老衲就對得起誰。”

增成也顯得不快,瞥了明空一眼,默念道:“有奶就是娘。”

此時,忽聽門外“啊呀——”一聲驚叫,增成機警地喊聲“何人”,拉開門循聲跑了出去,但見有一人匍匐在門外石獅上,呼吸急促,像是受了重傷。不遠處黑影一晃,增成叫聲“哪裏走”,撇下受傷的人徑直追去。跟隨出來的明空把傷者抱進禪房一看,不禁吃了一驚:“東郭玉?”他見一支長箭從傷者左肋下插進,箭尖從前肋凸出。

再說增成見那黑影人騰挪跳躍,身手非凡,跑得極快如飛,追到客房門前不見了蹤影。他疑惑地推開客房們,見室內燭光嫋嫋,東郭玉帶來的人皆酣然入睡,仿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他正待轉身出門,忽聽有人用低沉的聲音問道:“師傅有事嗎?”增成轉身,見一個人揉搓著眼睛從通鋪上坐了起來,增成白天聽東郭玉介紹過此人,回答道:“噢,是於貢施主,打攪了,貧僧隨便出來走走。”

增成心中疑惑地退出客房,待他返回剛才出事的地點卻不見了石獅子上的傷者不說,禪房裏的明空師父也去向不明。

這時,和尚覺近急匆匆跑來問道:“師父呢?”

增成說:“剛才這裏發生點事,師父不知哪裏去了。”

覺近說:“快告訴師父,露天大佛那邊出事了,東郭玉的人進了古佛洞。”

“阿彌陀佛——”增成吃驚地說,“早知道李世民、東郭玉一來,不是好兆頭,害得大家不得安寧。”悻悻地找師父去了。

露天大佛已經麵東而坐,底座下露出一個井口大小的圓洞,洞內伸手不見五指,散發著冷颼颼的寒氣,讓人不寒而栗。幾個黑影點燃了火把順台階而下,隻見洞內格外寬敞,小徑盤曲,奇形怪狀的鍾乳石如遊龍臥虎,惟妙惟肖,鍾乳倒懸,石筍擎天,晶瑩如白玉,華彩四射;崖洞一側繪有巨幅佛教壁畫,並融有小龕、佛雕懸塑。洞麓飛瀑驚耳。洞下一泉,泉水清澈,遊魚隱隱可現。有詩為證:

劈地開天壁千仞,簷垂百尺浮若雲。

蒼龍俯首搏翔鵠,螭虺贍幢戲闕門。

種玉仙田煙嫋嫋,深遂韻悠鳴鼓金。

譎奇變幻可俱狀,猱猊駭攫窮斷魂。

這些人在洞中打探了一圈,有人對歪嘴人說:“昝副將軍,沒發現可疑人等。”

這昝副將軍不是別人,乃是巨蟒山的歪嘴和尚昝彪,當初他為爭風吃醋與玄裕一場惡鬥之後,帶了十幾個和尚叛離了巨蟒寺,一行人脫去袈裟僧衣,占據山頭,搖身一變落草為寇,昝彪成了山寨的首領,一邊打家劫舍一邊擴充人馬。這日,昝彪路遇一大家門第,隻見門前戲台高築,鑼鼓喧天,台上小生抑揚頓挫地唱道:“……往東看到東洋海,往南看到雲龍山。往西看到雷音寺,往北看到飲馬泉。往上看到靈霄殿,往下看到鬼門關。龍王爺戀的東洋海,觀音母戀的雲龍山。佛祖爺戀的雷音寺,鼇魚戀的飲馬泉。張玉皇戀的靈霄殿,五閻君戀的鬼門關。莊稼人戀的犁和耙,和尚戀寺姑子戀庵……”門楣和兩側披紅掛彩,左聯:琴韻譜成同夢語;右聯:燈花笑對含羞人。橫批:龍鳳呈祥。突然,院內衝出一女子,插花裹錦,儼然新娘的裝束。這女子剛跑到昝彪身邊,被追上來的新郎按捺在地拳打腳踢,口裏罵著“跑你娘個鳥”。昝彪看不順眼,飛起一腳把新郎挑個仰麵朝天。隨著“來人啊”一聲尖叫,十幾個家丁圍攏過來,有人嗬斥道:“哪裏來的蟊賊,竟敢對俺新郎少爺動手!”一揮手,這些家丁吆喝著對昝彪拳腳相加。哪知這些人全然不是對手,幾個回合下來隻有趴在地上喊爹叫娘了。唱戲的領班與事主是嫡親,一位後生還沒卸妝,隻見他勒緊腰帶,步伐輕捷,不擺任何招式,悠閑自得地跳到昝彪近前。俗話說好拳敵不過賴戲子,昝彪可不把對方放在眼裏,由於嘴巴歪斜,言詞不清,嘴角淡出輕蔑地一笑,口說:“你爺今日卻有些手癢。”展臂直取後生。兩人閃轉騰挪鬥在一塊。這後生練就的形意拳,形意即是心意,心越純則越靈,正所謂空空靜靜最難求,舉手投足無不自然和順,快如疾風。昝彪自恃武功高強,一味輕敵,怎奈步步處於下風,不經意間吃了不少苦頭。此時,他怪叫一聲,亮出《興化寺秘籍》。那後生再近身時,昝彪鐵釘般的五指已經深深嵌入對方肺腑,回手時帶出一把血淋淋的肉來。眾家丁和戲台上的戲子見後生死於非命,怎肯願意,紛紛抄起棍棒鐵器一窩蜂地向昝彪襲來,昝彪左衝右突,近身者不死也重傷,殺紅了眼的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雙手抓住新郎的一條腿,一隻腳踏住另一條腿用力一扯“哢嚓嚓”一分為二。見再沒有人敢近前,昝彪嚎叫道:“不要命的盡管送來。”看看一個個呆若木雞無人敢應聲,正要走人,被戰戰兢兢的新娘抱住了腿,那新娘哭訴道:“嵐嵐被他們強迫完婚,受盡淩辱,如今好漢你一走了之,人命關天的罪孽恐怕都要算在俺的身上,俺絕無活路啊。如今嵐嵐的爹娘都讓他們逼死,別無牽掛,俺願意以身相許,懇求好漢把俺帶走吧。”昝彪看這小女子模樣可憐巴巴,卻長得千種風流萬種俏,不過十八九歲。心中暗想:不是這女子提醒倒差些錯過豔福。他牽過馬來,將她提上馬鞍揚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