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看著河北地圖沉思,如同看著一盤棋。這是很大一盤棋,而且是一盤很亂的棋。雖然王朗已滅,又降服銅馬,看似從幽州到邯鄲的大片區域都基本為劉秀控製,但這棋局還遠遠稱不上必勝。

僅僅在黃河北岸和太行山南麓的狹小區域就盤踞了青犢、尤來、五幡十多萬亂軍,最讓劉秀寢食不安的是鄰近邯鄲的鄴城,更始帝劉玄的尚書令謝躬還帶著數萬精兵在那裏虎視眈眈。

燕趙之地,依舊危機四伏。

在劉秀看來,青犢、尤來、五幡之流人數雖多,但基本是烏合之眾,剿滅他們隻是時間問題。河北這盤棋,對手真正的那個“帥”是他的老熟人——謝躬。

當年在昆陽,劉秀危難之際,連夜往駐守定陵的謝躬處搬來了數千救兵。謝躬也因此與劉秀在昆陽大戰中成了一條戰壕的戰友。但謝躬畢竟是綠林軍出身,劉玄誅殺劉縯後,謝躬毫不猶豫地倒向了更始政權,並被委以尚書令的重任。

此次到河北,謝躬名義上是幫助劉秀平定王朗叛亂,其實更主要的任務是幫助劉玄監視和牽製劉秀。謝躬就是劉玄在河北這個棋盤上做的一個活眼。這一點,大家都心照不宣。

對劉秀來說,拔掉謝躬這顆釘子,就可以將劉玄勢力徹底趕出河北地區。

謝躬率軍進入河北以來,劉秀就一直在麻痹他。先是讓李忠與之周旋,攻下邯鄲後又主動提出與謝躬分城而治。從官位上講,劉秀是大司馬,謝躬是尚書令,劉秀在謝躬之上,這樣的建議顯然是讓謝躬與自己平起平坐,這讓謝躬很滿意。平時,劉秀更是經常宴請謝躬,好酒好肉招呼。劉秀知道謝躬好麵子,於是經常在眾人麵前讚揚謝躬,逢人便講“謝尚書真吏也”。

謝躬在邯鄲過得挺舒坦,隻是沒想到,和劉秀分城而治卻很快帶來了煩惱。謝躬的部下都是老綠林,打哪搶哪已經成了習慣,在自己的地盤肆意搶掠,搜刮財物,搞得民怨沸騰。而邯鄲城的另一邊,劉秀治理的地盤卻秩序井然,百姓安居樂業。於是很多人都冒著被殺頭的危險,偷偷跑到劉秀那邊去過安穩日子了。沒多久,劉秀這半城人氣越來越旺,謝躬這半城卻黑燈瞎火,大街上隻看到當兵的遊手好閑,卻見不到幾個老百姓。

這樣一來,謝躬臉上掛不住了,於是他向劉秀提出,邯鄲現在已經穩定了,我也不便老在這兒打擾您。我到鄴城練兵去了。

謝躬選擇鄴城這個地方是打過算盤的。鄴城距離邯鄲不遠,劉秀要有什麼異動,他很快可以知道。而且這裏正好扼守住邯鄲南下關中的要道,是兵家必爭之地。最後,如果在河北實在混不下去了,他還可以很方便的跑回關中去。

劉秀在地圖上死死盯著鄴城,然後,他的眼光向西南掃去,那裏是青犢、尤來流民軍盤踞的射犬地區。一個大膽而巧妙的計劃漸漸在他頭腦中成形。

他要布下一個連環大計,讓謝躬一步步走進死局。

青犢軍是盤踞在射犬地區實力最強的一股。劉秀要首先拿他開刀。

更始二年深秋,劉秀以前將軍耿純為前部先鋒,自己親率都護將軍賈複、虎牙大將軍銚期、偏將軍朱祐等將發兵進討青犢軍。

自從劉秀在河北征戰以來,耿純因為帶兵有方,作戰勇猛已經成了劉秀麾下的正印前鋒。這次征討青犢軍這支流寇,耿純卻不敢大意。和銅馬一戰已經讓耿純知道,這些流寇亂軍都是些亡命之徒,雖說打仗沒什麼章法,但如果把這些人逼急了,打起仗來都是不要命的主。

進入射犬地區不久,耿純就迎麵碰上了青犢軍的先頭部隊。不過雙方都沒有馬上動手的意思,於是大家很默契地各自離營幾裏駐紮下來。耿純知道這些人搶錢搶糧有一手,打仗也很賊,特意吩咐眾將領晚上不能大意,要防止敵人偷襲。耿純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又親自挑選了二千精壯之士,作為機動,以防不測。

事實證明,耿純確有先見之明。半夜時分,軍營外突然喊聲大作,青犢軍果然趁夜來襲。但耿純防守嚴密,漢軍隻堅守,不出戰,青犢軍數量雖多,卻怎麼也攻不進漢軍大營。兩軍在夜色中互相對射,一時箭如雨點般亂飛,雙方士兵都多有死傷。

耿純看看形勢差不多明朗了,迅速召集那二千機動部隊,讓他們帶著硬弓,每人帶三支箭,趁亂戰中悄悄出營,繞到青犢軍背後。一聲令下,眾軍齊聲呼喊,硬弓齊射,聲勢驚人。青犢軍將領搞不清狀況,以為漢軍主力來援,慌忙撤軍。耿純這時才下令打開營門,全軍追擊,青犢軍四散而逃,被殺傷者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