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十一年,來歙、蓋延、馬成等指揮隴西各路漢軍大舉南下,先後攻破河池、下辨,擊潰蜀將王元、環安經營的北方防線。岑彭則率領東路軍火燒荊門,突破三峽天險,逼近江州。蜀地遭遇兩個方向上的雙重打擊,一時岌岌可危。
王元、環安在來歙率領的漢軍猛烈進攻下且戰且退,眼看公孫述倚重的秦嶺防線就要化為烏有。一旦翻越秦嶺,漢軍將縱橫馳騁於川北平原上,成都再無險可守,蜀軍上下人心惶惶。
“來歙智勇雙全,我在隴西就知此人厲害,如今漢軍勢大,如之奈何?”王元麵色蒼白,焦慮地對環安道。
“昨夜我苦思良久,倒有一計可退漢軍,就怕將軍不允。”環安麵色陰沉,壓低聲音道。
王元一聽大喜,急道:“將軍有何良策,速速道來!”
環安慢慢舉起右手,平放於喉前,“我帳下有一死士,膽氣過人,精通格鬥之術,可讓其潛入漢軍營中,取來歙首級……”說著,他狠狠地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王元愕然,負手踱步,良久不語。兩軍作戰,應當在戰場上定生死,見高下。用刺客謀殺對方主帥,這樣的事對一個將領來說無疑是一種恥辱。
環安顯然看出了王元的顧慮,怒道:“生死之際,還顧什麼顏麵!將軍如此瞻前顧後,置我數萬將士於險境,不如大家各自散去逃生吧!”
王元麵色凝重,長歎一口氣。“當年來歙出使隴右,隗將軍言辭不恭,那來歙竟一怒拔劍,追斬隗囂,又在數百甲士的包圍之下拂衣從容而去,實是一代英雄。我怕你派人行刺不成,反成笑柄。”
“那將軍就等我好消息吧!”環安說完,揚長而去。
入夜。月色淒冷,星光黯然,偌大的漢軍軍營寂靜無聲。一絲不祥的冷風吹起,一個黑影潛入營中。黑影四處張望,隨即閃身避過哨衛,直竄向中軍帳。那裏,還亮著微弱的燈火。
中軍帳內忽然響起一聲暴喝,如同深夜裏平地炸響一聲驚雷。隨即一個黑影從帳中飛騰而出,重重摔倒在地。數隊漢軍衛兵聽見動靜,急忙吆喝起來,向中軍大帳衝去,他們知道,在那裏住著的正是漢軍主帥來歙。整個漢軍營地立刻一片火光通明,更多的漢軍士兵拿著刀槍衝了出來。
軍帳外,黑衣人痛苦的在地上掙紮了數下,再無動靜。眾人拿著火把圍上來一看,此人麵生,從未見過。再一看,口鼻流血,頃刻間已經斃命。幾個衛士急忙進入軍帳,隻見來歙端坐於席上,麵色蒼白,右腹中刀,刀已沒柄,整個席間已被鮮血染紅。衛士們大驚失色,一時手足無措。
來歙竟然笑了,慘然一笑。“此人乃蜀軍刺客,趁我熟睡不備,以刀刺我,尚不及拔刀,已被我以拳擊出帳外,宵小之輩,被我重擊其要害,此刻估計已斃命了吧!”
“稟將軍,刺客已斃命!”衛士們答道,眼淚卻忍不住從他們臉上滑落。火光中,他們看得很清楚,來歙被刺中的是要害,就算神醫扁鵲在世,恐怕也回天無術。
來歙疲憊地揮揮手,“讓各營將領穩守大營,防止敵軍乘勢來襲。快去把虎牙大將軍叫來見我。”
蓋延風一般衝入了來歙軍帳。一見來歙渾身是血的樣子,這位八尺猛男竟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眾位將士看見蓋延這個樣子,都忍不住在一旁暗自垂淚。
來歙以案幾頂住後背,強起端坐,大喝道:“虎牙大將軍怎麼敢在眾人麵前這樣!現在我被刺客刺中,沒有辦法再報效國家了,叫你來是想把軍中大事托付給你,你卻學小孩子哭天抹淚麼!”來歙看了看依舊抹淚不止的蓋延,咬牙道:“刃雖在身,不能勒兵斬公耶!”言畢,一行清淚猶自滑落。
蓋延擦去眼淚,戰戰巍巍地站起身,坐於來歙身邊。來歙慢慢把軍中之事一一告誡,事無巨細,反複述說。眾將在一旁聽得肝腸寸斷,這是這位智勇雙全的主帥最後一次布置軍務,他把所有未盡的心願都托付給了身邊的戰友。
囑托完軍中之事,來歙的表情變得異常平靜,他的雙眼依舊閃耀著神采與堅毅。他揮揮手,“諸公都先回去吧。我有書信要呈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