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就像水一樣流走。建武二十年(公元44年),大司馬吳漢病危。在他彌留之際,劉秀來到了病榻前,看著這位曾經在戰場上讓敵人肝膽俱裂的猛將蒼老憔悴的樣子,劉秀的心裏充滿了心酸和無奈。

皇帝忍住淚,輕輕問吳漢,還有什麼需要交代的。吳漢用盡最後的力氣艱難地抬起頭,他凝視著皇帝那張熟悉的臉,緩緩道:“臣很笨,什麼也不懂,隻希望陛下千萬不要大赦天下罷了。”說完,泯然而逝。

淚水從劉秀的雙眼奔騰而出,他或許沒有想到,這位陪伴了他左右整整二十年的一代名將在他最後的遺言裏,竟然是這樣一句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吳漢在他即將告別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刻,想到的不是他的家人,不是在皇帝麵前表達忠心,更不是虛妄的謊言,他用他的方式向這個世界告別,向他所理解的那個時代告別。

除惡務盡,以殺止殺。這是吳漢一生未曾動搖的人生信條。在那個以儒治國的時代,他被視為異端和另類,他被輕視過,被辱罵過,也被仇恨過。但這些都不能讓他對自己堅持的信念有半點懷疑,他相信,他是對的。

神聖羅馬帝國皇帝費迪南一世說過一句名言:“縱使世界毀滅,也要讓正義實現。”沒有讀過多少書的吳漢或許說不出這樣有震撼力的話,但他用這樣一句真實而質樸的遺言,讓我們看到了他值得尊敬的內心世界。

留不住的時光繼續悄然流逝。建武三十一年(公元55年),曾經被眾多漢軍將士視為精神象征的賈複離世。賈複雖然早早地淡出了戰場,但他剛毅正直的品格獲得了很多人的讚賞。甚至在他早早“退休”,安安心心地在家裏頤養天年的時候,朝廷裏還有很多人向劉秀推薦他做宰相。因為他是開國功臣的原因,劉秀最終沒有選擇他為相,但仍然讓他參預商議國家大事。但這位曾被劉秀稱讚能“擊退敵軍於千裏之外”的漢軍第一勇將能在殘酷的戰場上生存下來,卻終究無法戰勝時間。賈複死後,諡號剛侯。

二十八宿就這樣一個個地離開了他們為之生死相隨的那個人,回到了他們靈魂安息的地方。但劉秀並不孤獨,因為他的心中還有天下,還有他為之眷念的這片神州大地,還有他一刻也未曾忘記的黎民百姓。平定天下之後,劉秀每日早晨上朝辦公,一直到太陽西沉才肯停下來休息,沒有一日倦怠。他還經常帶領公卿、郎官、將領們討論經書的義理,直到半夜。太子見他如此勤苦勞累,心中不忍,勸父親說:“您有大禹和商湯一樣的賢明,卻沒有黃帝和老子養性的福氣,願您能保養精神,悠閑自得,求得安寧。”劉秀微微一笑:“我自樂此,不為疲也。”

為了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樂此不疲的劉秀,最終也無法戰勝大自然的規律。

中元二年(公元57年)二月初五,光武帝劉秀在南宮前殿走完了他光芒萬丈的傳奇人生,享年六十二歲。他在遺詔說:“我沒有做什麼有益百姓的事,死後一切喪事都像孝文皇帝那樣操辦,力求從簡從省。各州郡地方刺史、二千石長官都不要離開自己的城郭來奔喪,不要派官員或通過唁函來吊唁。”

我相信,他是帶著對這個世界的不舍離去的。這個世界對劉秀來說是如此美好,這裏留下了他的熱血和傳奇,留下了他和他的追隨者們超越了君臣關係的理解和感情,更留下了他終生未曾放棄的那段愛情。

劉秀逝世,有一個人或許有著更加刻骨銘心的心痛。那個曾經仰天大笑離家,不遠千裏為之追隨,那個從十三歲起就心為之屬的鄧禹。昔日的天才少年已經變成了白發蒼蒼的老者,聽到皇帝駕崩,鄧禹從此一病不起。在劉秀去世一年之後,鄧禹離世,時年五十七歲。我也相信,他會在另一個世界繼續去尋找和追隨那個在自己心中不可替代的唯一。

永平四年(公元61年),在人們心目中從來不知煩惱為何物的馬武去世。他是二十八宿中最後一個離開那個世界的。

二十八將的畫像被隆重地放置在洛陽南宮雲台。

讓我們再一次看看這些如今已經留下了我們理解和感情的名字吧:

鄧禹字仲華,南陽新野人;

吳漢字子顏,南陽宛人;

賈複字君文,南陽冠軍人;

耿弇字伯昭,扶風茂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