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看不懂的吧,少年的擔心似乎有些多餘,妞子揮著手往回跑,她說她也知道時間不等人,她說那麼時間,我們在一中見。
沒有想象中的詫異。
也隻不過是模仿一些人哲理性的腔調,少年那麼想,頭也沒有回。
歲月劃過年輪很快就找不到痕跡,哪怕它曾經那麼近。
高一的期末考試,也作為進入一中的插班考試,考場定在市一中。滿頭大汗的妞子,簽字筆握在手中都會發抖。監考老師走過她的身邊,一次又一次,終於忍不住詢問:同學,你哪裏不舒服嗎?
妞子使勁地搖頭,可是嘴唇如宣紙一般白。她怯場,分明將所有的公式都倒背如流,分明也能將每次發下來的卷子都完成,也能將解開對函數的偏見,可是還是會怯場,她冒的全是冷汗,她一抬頭就會看到滿天空的星星。一閃一閃,耀眼的就像印象中少年的眼睛。
最後,被老師帶出教室到休息區去成了沒有辦法抵抗的事情。
沒有人的長廊,抬起頭就能看到青藤從欄杆的這一頭纏到了那一頭。墨綠色,是妞子最喜歡的顏色。
她的手反複地在石凳上摩擦著,原本緊閉的嘴巴不覺就咧開了,如果能帶走一片葉子也好啊!妞子站起來,踮起腳,努力地靠近墨綠色的葉子,就差那麼一點,那麼一點點就要摘到了——“同學!你想要破壞綠化嗎?”像是從身後傳來的聲音,妞子的動作僵持在那裏,臉紅辛辛的。她有點怕,嘴裏想說對不起,卻在轉身之後蹦出一句“我……我隻是想看看自己能夠多高而已……”
聲音越來越輕,是詫異嗎?
這……這不是那個少年嗎,那個說自己的名字和時間有關的少年,他在某個午後給她製造了一片懵懂的幻境,然後又消失不見,他有邪邪的笑容,還有笑起來是嘴角的單邊微斜。
但是,不認得嗎?還是那麼快就忘記?
妞子像一個小醜一樣扮演著那天少年的雙腳陷進泥坑的樣子,應該很好笑才對,但是站在眼前的少年沒有笑,他朝著她走來,柔軟的頭發一揚一揚。類似於這樣的場景泡沫劇中播放了無數次,可是沒有看過這些劇目的妞子不懂得怎樣才可以營造更浪漫的氣氛,她看著他,想看著他,但是又迅速地低下頭,少年的眼睛晶亮亮的,好像裏麵鑲著玻璃球。正麵是不熟悉的,那場偶遇印象最深的也隻是他的背影——高大,但有些駝背,其實妞子覺得他可以站得很挺拔,就像董樓書一樣,每天走起路來都像新聞聯播中的男主播,硬板板。
那麼期待一個小小的招呼,哪怕是揮手也好,但是他徑直從她的身邊走過去,長廊的那一頭,一個齊劉海的女孩笑容甜蜜地說,光年,你快點。
光年。這個和她擦肩而過,隻留給她背影的人叫做光年。
妞子愣愣地看著,什麼也說不出來,原本還想提醒他上次他忘了問她的名字。但是,算了吧……沒有了董樓書的高二年級,方妞子成了名人。
就連市裏來的數學老師都說,妞子把高三升學的火在高二就預先點燃了。她學得更加努力,就連在放牛的時候也不忘坐在牛背上背英語單詞。她最喜歡說的就是TIME WAITS NO ONE,於是老師把妞子說的話在年級大會上讀了一次又一次,她說讀書就要像妞子一樣懂得時間不等人。可是卻看不透少女眼中對墨綠色的崇拜。
父親會坐在太陽底下拿著妞子的成績單滿臉笑得皺紋深深,到哪裏都誇女兒是一個有出息的孩子。於是,三姑六嬸在這個時候一個勁地往妞子家裏送雞蛋,送奶製品,心疼地說妞子的母親走得早,她們應該早疼疼。因此,遲緩發育的妞子,到了高二終於開始長高,似乎再也不是一年前那個隻有一米五也不到的小不點了,一年時間她長了七公分,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她時常想起那個齊劉海的女孩,於是就拿起剪刀哢嚓一下剪出及眉的劉海。
大家都說方妞子是從高一期末考之後開始變化的,越變越漂亮了。單純的女孩有了虛榮心,虛榮心就成了她學習的最大動力。當每次大考妞子的名字都是順數下來第一個的時候,班主任拍著她的肩膀說,年級老師開會決定,今年一中的保送生就是你了。董樓書在那裏已經快一學年了,你有什麼不懂得可以去問他。
妞子點點頭,心裏如長廊上茂盛的紫藤一般交織在一起。
她知道,她要去高二(12)班告訴光年,她的名字叫做方妞子,還要告訴他,其實真正破壞綠化的罪魁禍首是他。因為他摘走了墨綠色的葉子,也摘走了那天她漂流在空中不安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