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問世間情為何物(1 / 2)

人們在感情上最怕撞鬼,又最怕較真。一撞鬼就難免丟魂失魄,智商跌破底線,整個兒變成瘋瘋癲癲的傻瓜,任人擺布。一較真就很可能將心力賠光,還要一味地任性負氣,把自己的血管對接在別人的水管上,連獲救的機會都沒有。誰受得了這個?

“凡夫俗子也可以有偉大的激情。”

這句不負責任的話使原本喧囂的世間變得更加熱鬧了。一些風月場的老手竟然像白宮發言人一樣,恨不得揪住全世界的耳朵,來聽他們喋喋不休的演說。以前,我的朋友鄧君對這幫家夥最為切齒,那激烈程度簡直就像是在狹路上遇見了殺父仇人。

大學四年級時,我曾喜歡一位低年級的女孩,可有一點——她不夠漂亮——成了心病,感情就一直是行百裏半九十的那種樣子。鄧君對我這種以貌取人的做法非常反感,他說:“什麼叫愛情?樸素唯物主義告訴我們,兩人攏一堆,就該烈火遇幹柴,而你是一根點不燃的濕木頭,隻會一個勁地冒煙,我這兒都被你嗆暈了。”

鄧君頗有點詩人氣質,但也並非那種誇誇其談、目高於頂的詩瘋子。他有些高論,聽起來蠻有趣。他說:“世上沒有一家保險公司肯為女人的幸福保險,她們百分之百為感情而活,可是中彩的機會不到千分之一。”我便跟他開玩笑:“誰要是碰到你,可就是百分之百,千分之千了。”

畢業不久,他曾異想天開地追求過化工廠一位女技術員,人相當漂亮,而且能歌善舞,但性情比化學分子更活躍。在一大群趨之若鶩的追求者中,鄧君並沒有長足的優勢,因此他白吃了幾回味道鮮美的閉門羹,最終耷著腦袋嘖著舌尖訕訕地敗退下來。

他愛麵子,將退堂鼓敲得跟得勝鼓一樣好聽:“頭茬果子甜不了,好戲在後麵。”

他努力把釋然於懷的神情裝得跟當初塞翁失馬時一模一樣,卻分明破綻百出。

現在,鄧君結婚已數年,竟一改從前的論調:“我總算明白了,平平淡淡才是真,假如再年輕五歲,我可能還會孤注一擲,賭一場桃花運。”

他輕輕歎了口氣,滿是服了輸認了命的神情。

“男子漢大丈夫理應以事業為重,愛情隻是少年時代的海市蜃樓,總不能搬進去住吧。你說是不是?”

說這話時,我們坐在一家鬧哄哄的小飯館喝啤酒。奇怪的是這種亂糟糟的環境更能讓我們暢飲和暢談。

“我認識一個女孩子,她在南方的好幾座城市都待過,但沒有一處能待夠春夏秋冬。她的性情變化無常,因此很難確定一個長久的落腳點。最近,她在福建泉州的一家廣告公司隻做了半個月,就辭了職。從廈門去北京時,在機場給我打來電話,竟像剛剛獲釋的犯人一樣笑得十二分開心。我勸她作長遠的考慮,隻有紮根一處,事業才能發展。你猜她怎麼說?‘誰能保證不讓我受一點點委屈呢?我喜歡信馬由韁,走哪兒算哪兒。’我擔心她這種不求安居、隻快意於流浪的生活遲早會毀了她,她對浪漫主義胡亂的投資很可能血本無歸。我並不是要她專走那條為小家庭埋沒青春和才華的道路,而是希望她能看清自己的目標,不要動不動就見異思遷。”

鄧君依然欣賞那種化學分子一樣的女性,因此他對我的說法不以為然。

“這女孩子有闖勁,不像你我患得患失,在許多方麵都限定自己的選擇和走向,直弄得兩眼昏黑。一個人不肯違心過一種自己厭倦了的生活,能迅速地逃開去,找到新的起點,這是值得慶幸的。怕就怕死守一處,沒滋沒味地窮耗著。這女孩子就算最終夢想完全落空,一事無成,該嚐試的她都嚐試過了,也沒什麼可懊悔的,這樣就好。”

“你還記得黃君嗎?他在大學時一直暗戀外語係的一個同鄉,那女孩對他也頗有好感,可是黃君太老實,箭在弦上,卻遲遲不發。時間一長,那女孩子對溫溫吞吞的黃君失去了耐心,一不留神就被同係一位死纏爛打的男生攻破了城門。黃君這才捶胸頓足,可惜悔之晚矣。現在,他的婚姻危機重重,夫妻之間陷入了曠日持久的冷戰。談起往事,他淚流滿麵。這叫什麼?這叫人生如棋局,一步走錯,滿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