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病了，躺在床上休息。我坐在母親床邊上網。
母親偶爾會睡著，但更多的時候她醒著。她醒著時，除了起床到陽台上稍微活動一下，就睜著眼躺在床上。有時候，她也會試探著跟我說話，說她覺得哪個地方不大舒服，說她又做了一個可怕的夢，說她年輕時有多麼健康……這時我總是很不耐煩，眼睛一刻不離地盯著電腦屏幕：“你想點兒別的事行不行？怎麼總想自己的病。”母親聽了就不再說話，但過一會兒，她又開始不自覺地說起來。
有一次，母親突然探過身看著電腦，問：“你一直對著電腦幹什麼？不累嗎？”
“聊天。”
“聊天？跟誰聊啊？”
“一個外地的，不認識。”
“不認識？”母親很不解，“那聊什麼呀？”
“反正大家都無聊，隨便說什麼都行。”
“哦。”母親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兒，然後很累似的長歎了一口氣，重新躺到床上。
我無意中轉頭，看見母親正睜著眼盯著天花板出神。
我的心突然一動。
我是來這裏陪伴母親的，可除了為她做了點飯、倒了杯水外，我所做的竟然是坐在母親床邊在網上跟不認識的人聊天！
母親是生我的時候落下病根的，多年來一直受著疾病的折磨，近年又得了許多“老年病”。也許因為母親常年生病，我們都習以為常了，有時周末回家也很少想著幫她幹點什麼，總是看著她一個人裏裏外外地幹這幹那。母親這次犯病，就是勞累過度造成的。她病了，不但沒有得到應有的照顧，反而被我們抱怨，嫌她把自己累病了，害得我們也跟著受累。每當我們抱怨時，母親總是一聲不吭，仿佛她真的做錯了什麼。可是，她做錯了什麼？
我關了電腦，給母親倒上一杯水。還沒等我說話，母親便說：“看電腦累眼睛吧？快躺下閉著眼歇一歇。”
我答應著，拉了一床被子躺在母親身邊，母親又把她的一件羽絨服蓋在我的被子上，說：“暖氣停了，隻蓋一床被子睡著了會冷。”
我說：“我不睡。媽，你給我講講你以前的事，我看看能不能寫篇文章。”
母親驚喜得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我靜靜地躺著，耐心地等著母親說。我突然覺得，原來躺在母親身邊，就是這樣的感覺啊——暖暖的。而我，已經將這種感覺遺忘了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