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1 / 3)

你看我們小時候拐不拐?拐吧。你看我們小時候邪不邪?邪吧。在農村裏長大,從小經見得多了,哪來的純潔。要純潔你去純潔吧。餓不死你。小夥伴們見得多了,既然這樣,反正已這樣,那就再趕緊講個笑話吧。因為隨後是中學。中學完了就該參軍入伍了。入伍,到了部隊就輪不上我講了。部隊那些個老兵,那些首長,那些個離退休老革命,有多少笑話呀。我聽還聽不完,哪輪到我講我插嘴的份。

說是——女扮男裝上戰場,例假來,衛生員發現,急報告連長曰:一戰士負傷。戰士曰:不要緊,不要緊,輕傷……連長不放心,硬去摸,一摸嚇一跳:多好的戰士多好的兵,雞巴卵子都沒了,還說是輕傷——

這是我編得出來的嗎?不是,是首長講的。可是我現在還是小孩,小拐孩。我隻講農村聽到的笑話故事。

說是——一幹部,鄉長吧,穿短褲作報告,講到激動處,把腿蹺到桌子上,雞巴露出來了,下麵看見的人一片喳喳聲。鄉長以為大家嫌他講話不好,不耐煩曰:喳喳什麼,告訴你們,我這才是個頭,下邊還長著呢——

說——一當官之人,夢:牆頭長草。戴草帽打傘。和小姨子同床背靠背。此人找小姨子圓夢,小姨子圓曰:一是不穩,二是多此一舉,三是想得美。而旁邊的丈母娘聽後不樂意了,心想,你小妮子這般不負責任,我可指靠著當官的女婿哩,於是插嘴曰:一是出人頭地,二是冠上加冠,三是轉過身就成了!

說——地主家小姐穿裙子坐手推車,長工推車推翻了,小姐忙用手捂裙子,手上戴著金戒指,黃的,在下邊一閃。長工見了,對外宣傳說,真了不得,人家地主小姐下邊都鑲著金牙哩——

說——縣幹部批評鄉幹部:你們的計劃生育是假的,老彙報說上了多少多少環,結了多少多少紮。可你們的人口還在增,你們街上跑的女人都是大肚子,所以,你們的環都上到你們嘴上去了,結紮也結到你們嘴上了——

說——一領導下鄉駐隊,牙刷不見了,報告給村長,村長在廣播裏喊:誰偷領導牙刷了?偷去刷你媽個B呀。你把領導牙刷偷了,叫領導用雞巴刷牙呀。

說——有兩口子,家裏窮得揭不開鍋,已一天沒吃飯,晚,女提出照常做事(就是你們城裏人說的性生活),男無法,照做。完後覺頭有點暈,酒醉一般。於是自語曰:這事真神奇,不僅能當飯吃,還能當酒喝……

說——雙生子同日結婚。二子想亦同時生子。定曰:晚上一起做事(還是你們城裏人的性生活),暗號是“幹杯!”不料話一出,被正房老父聽到。老父會意,和老妻同時也“幹杯!”但一二次下來,老父撐不住了,而兩廂房內“幹杯!”不止。老妻戲曰:不服老不行吧。老父不服,曰:他們是什麼杯!小杯。你是什麼杯,大杯!

說——生產隊裏下河摸魚,一女將手伸到了一男襠中。男說,這是我的……女不依,不鬆手,曰:憑什麼是你的,公家的,誰抓住是誰的——

說——一兄弟,哥結婚,弟纏著問感受。哥說:“舒服!”弟又問,還有比這更舒服的嗎?哥沉思,曰:“歇會兒再日!”

說——一傻兒結婚久,妻不孕,其父教曰:晚上睡覺時用你最硬的地方朝媳婦撒尿處撞。翌日,兒媳對公公說:壞了,你兒子昨晚瘋了,用頭把俺的尿盆子撞破了——

說——一男在海中遊,時間長。岸上人戲曰:快上來吧,再遊雞巴都泡鹹了。男答曰:不要緊,你嫂子她口重——

……

說,說,說,多少個說呀,從小就聽大人們說,牛棚裏說,冬天曬暖牆根下說,小夥伴湊堆說,瞎子說書打小段說。說說說,這樣的段子後來竟講到了城裏,講到了大會小會,講到了餐廳飯桌。紳士們打著領帶說,小姐們嘴上抹著口紅說,領導端著酒杯說,眾人捧腹大笑說。誰不說誰沒文化,誰不說誰是窩囊,誰不說誰不瀟灑,女不說女不開放,男不說男不改革,女不說你是修女?男不說你褲襠裏沒火!

可是,這些好玩嗎?有意思嗎?我們農村人可早說過了。我們那時窮,尋著開心的,我們沒文化,沒有上過學。可是,你,你們,有文化,上過學,也不窮,吃得好好的,穿得亮亮的。有電影電視看,怎麼還搗蛋?這我們就不理解了,留待社會學家研究了。

而——現在講的、說的就比我們那時文明嗎?

說——英國瘋牛病,農場主煩惱,女記者前去采訪問曰:奶牛為什麼會瘋?農場主曰:你知道奶牛一天擠幾次奶嗎?三次。你知道奶牛一年配幾次種嗎?一次。——每天摸你三次,一年才搞你一次,你瘋不瘋?

說——一靠賣餃子起家的女老板,也想搞企業文化。請民俗作家去研究論證餃子的起源。一幫文人吃了喝,喝了吃,最後論證出“餃子是母係社會的產物”,論據是其形似女性生殖器官也。報告打印出來,女老板一看,大怒,曰:我花錢請你們來,你們竟把我論證成賣B的……

說——夏天一女同事穿裙子,被同室男同事桌下鏡窺,男吹噓有特異功能,看得清女每天穿什麼顏色內褲。女不信,當場問,被說準。又一日,換顏色,又被說準。改日,女不著內褲,光的,請男士“特異”。男反複“發功”窺視,均說不出顏色,但曰是破的,中間有叉口……

說——一女見餐桌上一盤“鞭”,不知是什麼菜問左邊男士,男士笑曰:你問右邊那位男士吧,他知道他有。女就又問右邊男士,但答案是相同的,不同的是又推回來讓問左邊。女不解,自語曰:都有我有沒有?不料兩男士聞之同曰:你有時有,有時沒有!

說——一女到某醫院做人工授精術,躺在手術台上,見一男醫生進門就脫褲子,嚇一跳,問其故,醫生說:對不起,瓶裝的用完了——

說——一男老板買了個女機器人,按左乳打印,按右乳複印,叫幹什麼幹什麼。忽一日,老板捂著下身朝醫院跑,大罵曰:他媽的,說明書怎沒講她下邊的洞是個卷筆刀。

說——電視台“幸運58猜詞秀”老公比劃老婆猜,畫麵是根山藥,夫描述:長長的,硬硬的,帶毛,有時冒白漿。妻茫然。夫進而提示:你吃過的,有時——妻做羞澀狀,答曰:雞雞——

說——一體委主任和女同事偷情,歡愉時一邊做一邊感歎:多少年了,就這項運動經久不衰,廣為人愛,奧運會怎就不列入比賽項目呢?

說——兄弟兩個開燒雞店,忽發奇想,有網吧、酒吧、氧吧,何不將燒雞店改為雞吧呢?於是去申請。工商局問:誰是頭?兄弟倆都說自己是頭。工商局人埋怨曰:一個雞巴兩個頭……

說——男女在車內做愛,被路警查住。警問男士:這是你的車?男答單位的。警又問:這是你老婆?男答不是,也是單位的。警察嘟囔曰:還有這好效益的單位?

……可以了吧?講完了吧?當然,沒有講完,當然還可以講。說——一女到醫院看病,進門男醫生讓其脫衣服檢查,女誤解,說:那……您先脫——好,講完了,這個算完了吧。得歇會兒了吧。中國故事有《笑林》有《廣記》,外國則有幽默大全。幽默還分顏色,有黑色的,有黃色的,有黑黃之間亞黑亞黃之色的。誰能編一本當代中國的“段子大全”?一個社會都在講,越講還越講不完。這還不包括政治的,政治的當然有危險。但政治的就不講了嗎?就講少了嗎?少了中央也不會禁止,不泛濫也不會專門下發文件追查。但事情也就那麼奇妙,奇妙的背後其實是客觀存在屬於自然。看來領導們還須繼續重視,理順民心民意,還不能光指靠紅頭文件。當然我站著說話不怕腰疼,紅口白牙也閃不著舌頭,我如當家該如何去辦,成立一個段子部委再下設層層專門機構,研究研究到底何事,分析分析真正訴求,再下力暢通正麵渠道,然後去堵塞這種漏洞。

我們是貧下中農正宗的泥底,我們生長在偉大的毛澤東時代。萬惡的舊社會已距離我們遙遠,封資修殘渣也和我們不大沾邊。我們是紅色的革命事業接班人,套用當時的話說,我們幸福無比,我們非常豪邁,我們熱情如滾滾的浪濤熊熊的火我們健壯如一排排白楊要成材,我們自由呀,如空中和平鴿,我們純潔呀如藍天白雲彩……(又來了,又來了,重複呀重複,峪叢同誌,峪叢同學,峪叢戰友,峪叢鄉黨,峪叢先生)——可是,我們竟這樣地不爭氣,淨給社會主義抹黑,又給毛澤東主席丟臉。我們會說話就會罵人,滿嘴日B滿嘴的雞巴卵子屌。我們會吃飯就學會了偷盜,偷生產隊的紅薯、玉米、小麥、綠豆、黃豆、高粱、穀子、芝麻、花生,生產隊種什麼,我們就偷什麼,從田裏偷到倉裏,從田苗偷到收成。生產隊可是公家呀,偷生產隊就是偷公家,偷社會主義就是偷毛主席。可愛的人民政府共產黨呀,最最敬愛的偉大領袖毛主席。你以為我們不知道,我們全知道。你以為我們心裏很好受,我們很難受。我們都是學生了,毛澤東時代的好學生,我們都是紅小兵了,紅衛兵是我們的大哥哥大姐姐,我們是毛主席的紅小兵。可我們還集體坑害生產隊,搞人造糞,騙生產隊的錢,稀泥裏撒上辣椒皮……

我們,我們,我們這樣地痞流氓,我們這樣地無恥下三濫,我們都還小,這樣怎得了?!

我們那時真的已經開始懂事,已經知道反省對照老師教的語文課本。我們做了壞事也知道害羞害臊,夜裏睡不著覺亂翻身眼睛閉其實大睜著,幽幽放光刺啦刺啦穿透黑暗想事。想事當然不會用眼睛要用腦子,我們的腦際腦海裏天晴天陰天明天暗金光閃閃繁花滿地。金光都冒火星,一個滅了一個起,太陽月亮星星霞光也來熱鬧也來轉悠也來走馬燈,攪得夜如白晝白晝如夜沒完沒了。

光反省罵人偷生產隊莊稼坑生產隊的錢事也就算了。不行,還有更多的事讓我們反省、自責。如我們將村中老人的尿盆鑽眼然後再用泥巴糊住,讓人家尿濕被窩。見有人塘邊拉屎抱住小樹,我們就將小樹鋸半開,讓人排泄之幸福時刻樹折人栽。還有,還有多少惡心作孽事呀,來村說書的瞎子有男也有女,人家說半夜的書,回去睡了,夫妻想做點黑夜裏的男女事,人家把燈滅了我們給人家再點上,欺負人家有眼看不見,丟人現眼在明晃晃的燈光裏,還招來村人看,在眾人明眼前……

這都是我們幹的。都是大夥伴們帶著,大人們教著我們幹的。農村人教學說話的孩子,都是這樣說:“學,學,日你娘,奶的個腿,娘的個B——”還有,農村人結婚,鬧新媳婦,要“聽三天”的。什麼叫聽三天?就是人家夜晚在屋裏睡,窗口、門外集聚著全村小夥子光棍漢們。要鬧夠三天!什麼意思。後來我大了,才知道,這就是想著法兒不讓你舒服。結婚頭三晚上,不是要親熱嗎,就叫你不親熱,不熱乎。叫你幹著急幹不成事兒。那辦法多了,撕開窗紙點蠟燭,捅開門縫撒豬鬃。你想成好事,讓窗外聽的人幹著急。沒門,不行。我們給你用蠟燭照亮,明晃晃的,眾目睽睽之下,看你們怎麼做。我們那裏人結婚,多在年關時候,這時候,有的要殺豬的。或者說,有豬殺殺得起豬的人家都趕在這個時候殺豬的。村中我們類的小把戲們,就激動得滿街跑,撿那豬皮下水中的零星豬油。好好地攢著,捏成一大坨,一大塊,中間插進個棉花撚,就是燈,就是蠟燭。專管聽新媳婦用,照你們個大光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