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入伍了。1975年11月3日。
三,是個向上的數字(金三銀七),好日子。
然,夜雪。
大雪。
第二日起床,門都推不開。
大雪封住了。大雪沒膝。我想:下這大雪,部隊不會走吧,不會開拔吧。推遲兩天?待天晴雪化?問村中老人,老人們都說不會。理由是,陰雨天歇晌不出工,天下一個理兒。問見多識廣的爺爺,爺爺也說不會。理由是,大雪沒了火車道,火車不能開,上哪兒走?
那就等,等到半下午。
心裏放不下,去公社問問。
公社一個幹部,起床很晚,正出門倒尿盆,見我問,說:“走了,走了,來兩輛汽車,車輪上綁鐵鏈,嘩嘩啦啦開走了——怎麼?你沒去?沒趕上?沒接到通知?看這事鬧的——”
哎呀,哎呀,哎呀。
看這事鬧的。
我二話不說,撒腿就跑。
大雪沒膝,我脫掉棉鞋赤腳奔跑。
大汗淋漓,我又脫掉棉褲,棉衣——
跑,我要趕上隊伍。
跑,入伍第一天就落伍掉隊算什麼事兒。
跑,天黑時我趕到縣裏。
還好,隊伍吃完晚飯剛集合,要去看電影,這時候我來了。
大呼大叫:“我來了,我來了,我來了。”
帶兵的營長,好大的官啊。
全縣的新兵,五百多人,都歸他管。
營長看看我。
我看看營長。
營長威武,身板筆直。
我可慘了,一手拎一隻棉鞋,棉褲雙腿騎跨在脖頸上。
“什麼屌兵!看我一腳踢死你,看我不禁閉關起你——”營長氣不打一處來,當全縣新兵辱罵我。
但,幸虧營長工作忙。
忙著帶“隊伍”,忙著喊口令。
“立——正——向右轉——齊步走——”
營長一聲炸天驚地的口令,把隊伍帶走了。
空留下我。
這時一個老兵班長走過來,悄聲說:“別怕,跟我來,你分在了我們班——”
老兵又問我:還沒吃飯吧?
我說沒有。
老兵從挎包裏掏出兩個解放鞋大小的饅頭遞給我。
問:夠不?
我說:不夠。
老兵晃晃頭,不知啥意思,又給我加了一個。
我手捧三個大饅頭,哢哧咬下一口。
心立時定了:我入伍了!
那年我十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