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花板落下的謎樣生物,的確隻有一條灰色的大蛇。
奈特及凱特老師的注意力自然被那條蛇占據。不,自己原本也是如此,視線當中隻有那條蛇。不過在場的灰色生物不隻一隻。
自己之所以會發現,是因為聽到某種爬過地麵的細微聲響,而那個聲音是從老師的腳下傳過來的。
……咦?研究所地板上累積了大量的灰燼,而它在移動。更正確的說法是,隱藏在那些灰燼當中的某種東西在移動。
石龍子?
是比平常見到手腳更加細長、有著銳利爪子的石龍子。而且不隻一隻……有兩隻、不,三隻?眼中明顯閃著敵意的灰色生物偷偷朝老師的腳邊接近。
凱特老師——不行,她隻注意大蛇那邊。
“老師!”
“我知道!奈特同學,你往後退!”
手持觸媒,直盯著大蛇的老師回答自己。
不是的!那條蛇不過是誘餌!真正危險的是——
懊悔沒將袚戈帶來,不過,她立刻打消這個念頭。
不對,我不是祓名民,現在的我是想成為名詠士的學生。現在我得用名詠來設法才行,但是……
……但是,我該詠喚出什麼來才好?
回想自己能夠使用的名詠內容後,她不禁啞口無言。白色名詠當中的攻擊性生物的數目原本就少,雖然不到完全沒有的地步,但那些全都不是憑自己現在的實力所能夠詠喚出來的生物。
……不行,我的名詠沒有任何用處。
“不對!老師,後麵!”
隻能對著老師大叫。老師慌忙轉身,但是,這個示警來得太慢,位在老師死角位置的腳下,瞄準腳踝的石龍子揮動利爪。
當它的爪子擦過老師腳部的瞬間,女老師的腳已不再是原來的樣子。
連灰塵在空中飛舞的細微聲響都沒有,老師的腳一瞬間便凍結成灰色。
“凱特老——”
不過——
當情況演變至此時,她或許早已預料到石化這種現象,而做好了覺悟也說不定,對於失去自由的雙腳,她似乎完全不以為意。
“別過來!”
老師首先朝身為學生的自己這邊伸出一隻手。剩下的一隻手,則讓座位觸媒的寶石照亮黑暗的玄關大廳。
——‘Ruguz’——
老師將寶石朝地麵擲去。刹那間,那個地點成為發生點,巨大的冰壁聳立在玄關大廳中,冰壁將自己與為數眾多的灰色生物群阻隔開來。接近出口的自己是安全了,不過在灰色生物群群集的領域當中,還有凱特老師及嬌小的少年。
“老、老師——”
“艾達,你去轉告分校的老師這件事,快點!”
“可、可是!”
“奈特同學的事就由我來設法。在冰壁存在的期間,這些生物應該沒辦法去追呢才對。你趁這個空檔,盡可能遠離這間研究所!”
我是不可能被這個理論說服的。
——我……什麼都辦不到嗎?
那真的是正確的理論嗎?就連是不是最好的選擇也不能肯定。不過就算這樣,在老師拚死的氣勢所迫下,艾達還是跑了出去。
“老師、小不點!……對不起!”
穿越玄關逃向戶外。是風的惡作劇、還是老師的安排?在自己衝向戶外的同時,直到剛剛為止都還開著的門,竟發出巨響關了起來。這下子,完全無法得知室內的狀況,就連慘叫或聲響都聽不見。
“對不起……對不起……我……”
——是笨蛋!
我……是個無藥可救的笨蛋!
在自己班上的女學生衝出玄關後,首先可以確保一個人平安無事,這點令自己稍感安心,現在還剩下一個學生。
轉向剩下的一個學生,凱特高喊:
“奈特同學,你沿著那條走道走過去!”
與大蛇對峙的少年慌忙抬起頭。
“可是,老師呢?”
“我——”
沒關係,不會有事,待會兒我一定會追上去,隻想得出這種太過拙劣的話語。這種敷衍的話,一定沒有力量促使這名少年行動。
所以,代替點頭,從衣服內側取出加蓋的燒瓶。
“奈特同學……”
至少,以教導有誌名詠者教師的身份對他展露笑容。
“……對不起,老師保護不了你。”
再次將觸媒擲向地板,灑落地麵的水漬發亮,在那裏出現了藍色的名詠門。直達天花板的冰壁——化為阻隔少年與大蛇的場所。
這麼一來,總之他也安全了。不貴代價是,所有灰色生物的視線全部轉向自己……沒錯,這樣就好了,我這樣……就好了。
“凱特老師!”
“往裏麵逃!不知道艾達什麼時候才會找人過來幫忙,在那之前你先躲起來!”
“可是——”
“……沒能好好保護你,真對不起!”
雖然想要保護學生,不過光是扮演誘餌的角色就已經夠吃力了。
我……果然還……沒有資格被稱為老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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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來了。
束手無策的自己是那麼無力,讓艾達咬緊嘴唇。
風景不停變換。已經全速疾奔了多久的時間?缺氧引發頭痛、心髒疼痛、肺部也發出悲鳴。但是即使如此,她依然繼續奔跑。
因為對現在的自己來說,隻有奔跑才能贖罪。
——再一次,我什麼都沒辦法做,隻能逃走。
在學校的競技大會上,受到那群奇美拉攻擊時,我逃走了。
想成為名詠士、不願成為祓名民,堅守名詠士身份的自己,一直都感到害怕……不對,是假裝害怕。
身為名詠士的自己什麼辦法都沒有。如果當時,自己以祓名民的身份出麵——至少,我不該站在接受保護的立場,而是應當站在保護其他人的立場才對。
可是我想以名詠士的身份活下去,結果,有許多朋友受傷。
‘小不點你是因為那個吧?之所以想成為名詠士,是想要完成你媽媽留下的名詠?’
‘……小不點你或許會不高興,不過我沒辦法做這種事。’
‘我想試著去做家人為我規劃好的道路以外的事。其實我母親擁有名詠士的資格,所以我從以前開始就對名詠學校感興趣。’
可是,既然這樣,為什麼現在還用袚戈進行練習呢?
‘……因為我不想後悔。’
因為,當時在競技大會上感受到的無力感。因為,不想再有同樣的後悔。
不想再作那一天的夢。
所以,直到現在還是舍棄不了袚戈。
——可是,現在我又……
對凱特老師、以及那名年幼的少年見死不救,一個人逃走。
……爸——我——
我……該怎麼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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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安妮!”
澤塞爾全速奔過陰暗的走道。
光妖精的幻燈照亮前方。
數分鍾前聽到喚人鈴。若是多雷米亞的老師到這所設施來找我們兩個,當然會踏入那個玄關大廳。
……不過,情況不對。
明明已經相當接近玄關,也做好了被灰色名詠生物攻擊的心理準備。卻至今連一隻都沒有出現。
在心中打轉的疑惑縈繞不去,就此轉入連接玄關大廳的最後轉角。
“——啊!”
首先看到的是直達天花板的巨大冰壁,一旁雜亂著堆積著無數的冰塊。被封閉在冰塊當中的,是曾經見過的灰色名詠生物。
另外,混雜在冰塊當中——有個倒在地上,一動也不懂的人影。
剪裁似曾相識的套裝,那套服裝曾經在校內見過無數次。
“凱特!”
最糟的預感令背脊發冷,但還是迅速衝向同事身邊。
慌忙將她扶起,碰到她肩膀的手上傳來的不是套裝的觸感,而是粗糙的石頭質感。
“……啊……”
依然緊閉雙眼的女性微微呼出一口氣。她的肩膀、背部、雙腿、身體的一半(插:喂喂你在摸哪?)逐漸石化的事實令人心驚。
“安妮,快點!”
“我已經在做了!”
從肩膀到背部的這片廣大的範圍中,升起了灰色的光粒,同事的身體逐漸恢複成原本的肌膚顏色。
“……喂,這是……”
粗糙的石頭質感首先消失,之後剩下的——是黏膩冰冷的觸感……難不成……
抬起扶在她背後的手,手掌上沾著大量的鮮血——糟了!解開阻止流血的石化後,出血的情況反而變得更嚴重了嗎?
“抱歉,我要解開你背後的衣服。”
脫下外套,打開身後的襯衫。傷痕本身雖小卻很深,是被大蛇的利牙咬中背部嗎?問題是,那個位置接近心髒部位。
以止血布按壓傷口,將繃帶繞過肩膀加以固定。
“你準備的真周到。”
安妮一邊繼續進行反唱,一邊將視線轉向澤塞爾。
“因為紅色名詠士在逼不得已的狀況下,會使用自己的血當作觸媒。但之後若流血不止繼可不是好玩的,所以我會攜帶醫療用品。”
不過這樣的傷勢……此種程度的緊急處置真的能夠見效嗎?
“……還……”
微微地,緊閉雙眼的凱特蠕動嘴唇:
“還……有……”
還有?
反射性地環顧四周。堆積在走道的灰燼、在燃燒過的粉塵下,有某種東西蠢動著。
——因為我們來了,所以先躲起來了嗎!
“可惡,這種時候哪有時間對付你們!”
與自己搭檔的藍色名詠士米拉不在,這點令人扼腕。密閉空間是紅色名詠士的弱點,在為了要打倒敵人而詠喚出強大火勢時,立刻會讓自己跟著受到波及,最糟的情況是燒毀這整座設施。
——果然無論如何,都要逼我們朝裏麵而去?
玄關地帶,聚集了防止脫逃的名詠生物。
“澤塞爾,怎麼辦?”
“由我來背凱特,朝緊急逃生路線方向逃走!”
該前往的地方是研究所最深處的大廳。
自己幾乎能夠肯定,在那裏一定有某種東西。
抵達分校校門,位在門口兩側的是老師們熟悉的身影。
“艾達,你到哪裏去了?任意離開校舍是——”
“對不起,老師!有話以後再說!”
“什……等一下,艾達!”
硬是甩開想要按住自己肩膀的手,順勢衝進校舍內部。
——雖然凱特老師要我傳達事情的經過,不過現在沒時間做那種事了!
分校三樓,是分配給班上女生的房間。
她衝進空無一人的房間角落,那裏堆著自己隨意放置的行李,在旁邊的牆上立著某樣用布卷起的細長物品。
……結果,我還是隻有這個嗎?
現在的自己,隻能用這個方法拯救留在研究所當中的老師。
沒錯,因為不想後悔。
“爸,我並不是決定要成為祓名民!”
衝過走廊。學生及老師們用奇異的眼光看著手持大型物品的自己。
……哈哈,真懷念。在我進入多雷米亞就讀,手持袚戈參加入學典禮時,也是被這麼盯著看的吧!
這麼說起來,那個時候我是怎麼交到第一個朋友的?
那個時候——
掠過腦海的,是一名高挑的黑發少女——在多雷米亞學院女生宿舍和自己同寢室的女孩,一開始是對方主動跟自己攀談,之後碰巧同班,也因為這樣朋友漸漸增加。
她是自己以名詠學校學生的身份,所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即將經過通向大廳的最後一個轉角。在轉進轉角前,轉角的陰影處出現多雷米亞學院的白色製服。當女孩子拿著這種長的出奇的長槍奔過走廊時,得到的反應會是覺得驚訝、或是被嘲笑。沒錯,自己認為就隻有這兩種反應當中的一種。但是——
“唷!”
出現在轉角的那名學生,卻朝自己舉起一隻手。
黑發高挑,是自己熟識的同學。
“……桑吉絲?”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在這裏?
“因為在造成大騷動之後你那樣跑回來,然後又慌慌張張地跑下樓梯啊,任誰都會發現!不說這個了,那把長槍——”
“這、這是……!”
反射性地將自己手上的長槍藏到身後。但是長槍比自己的身高還要高出許多,分明不可能藏得住。
“不、不是的。那、那個……我……”
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卻說不出口。
我……我和你一樣是學習名詠的學生,這把長槍……隻有現在這個時候才用。所以……拜托你不要討厭我,希望我們永遠、永遠都是朋友……
“笨蛋!有什麼好心虛的!”
桑吉絲突然按住自己縮起的肩膀。
“……桑吉絲?”
“你已經選擇要走那條路了吧?”
走廊上突然響起腳步聲。身後的走廊上,有多位老師朝這裏走過來。
“好了,快去吧!我會跟老師他們解釋的。”
友人微笑地用力推著自己的背。
“……呐,桑吉絲……”
“嗯,什麼事?”
“今後你還願意……當我的朋友嗎?”
“笨——蛋!”
和自己背對背的少女,用打從心底覺得不可置信的聲音說:
“有時間擔心那種事,倒不如盡快去做你要做的事!”
那一瞬間,某個非常沉重的枷鎖在發出轟然巨響後鬆脫開來。
就連平常已經習慣了那個重量的長槍,也變得前所未有的輕盈。
……你聽到了嗎,爸?
就算我不是名詠士,即使如此,我的容身處還是在這裏,因為這裏有願意等我的朋友。
“有什麼關係!人家偶然也想撒嬌!”
“是、是,我知道了。”
朋友沒有再多說什麼。
——謝謝你。
沒有回頭,艾達奔過大廳。
在抵達老師守著的校門前……
“……艾達!”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回頭一看,紅色秀發在風中飛揚的少女正朝自己跑過來。
“艾達,你到哪裏去了?奈特和凱特老師也不見了,老師們慌成一團呢!”
“對不起,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這些!”
“慢著!”
在轉身跑開之前,她用力按住自己的肩頭。
“換句話說,你知道凱特老師和奈特人在哪裏?”
“庫露耶露,我趕時——”
正想說出口的話,被她的第二句話掩蓋過去。
“如果你趕時間,那我或許幫得上忙。”
單眼朝自己眨了眨,庫露耶露微笑般放鬆唇邊的肌肉。
“……咦?”
不懂她話中的含意,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艾達,能不能用你手上的長槍刺一下我的指尖?”
“庫露耶露?對不起,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不容分說地將指尖壓向長槍的尖端,因為事出突然而來不及製止。少女的指尖微微碰觸被磨利的槍尖。
“等、等一下,你在做什麼!”
“艾達,我對你說過,我也曾經一直感到迷惘吧!”
在柔和嗓音響起的同時,庫露耶露也轉身麵對自己。
“我啊,曾經對名詠感到害怕。可是,當我把這件事說出來的時候,那孩子對我說‘我相信你’……那實在太狡猾了。因為他那麼拚命地鼓勵我,讓我也覺得不好意思!”
那孩子?
庫露耶露會用這個代名詞來表示的對象……那個人難不成是……
“不行,那個人是誰我要保密。”
像在惡作劇、又像感到害羞般的她微笑著。
“所以我決定了。如果此刻有我能做的事——那我不會再感到害怕。因為我不想背叛那個說相信我的人。”
從她指尖流出的一滴紅色觸媒在風中飛舞。
被一陣風卷走的紅色飛沫——不知何時,變幻成了無數根鮮紅發亮的羽毛。數千、數百根的羽毛,像是要包裹住兩人似的,未曾落地一再在空中飛舞。
我曾經見過,這是……庫露耶露在競技大會上詠喚出的東西?可是好奇怪,她剛剛分明沒有吟唱〈讚來歌〉。
‘詠喚我不需要〈讚來歌〉。’
艾達的耳中也確實聽到了那個聲音。
那是種不可思議的聲音,朦朧而夢幻,卻又非常接近。
‘親愛的小鳥,沒有翅膀的歌手,來吧,呼喚我的名字!’
柔和的風吹起,跟四周吹拂的海風不同,是讓心靈深處清澈的威風。
發光的羽毛有如舞動般在空中飛舞,有如保護著紅發少女。
在紅色的祝祀結束後——少女身後,依偎般地靜靜佇立著一隻有著巨大鮮紅翅膀的名詠生物。
“……騙人!”
像被壓倒般往後退一步。
作為傳承、作為故事,不僅僅隻是學習名詠之人,就連世上的一般人都認為它的存在隻是個傳說。
無疑是紅之真精,最高貴的名詠生物就佇立在那裏。
‘上來吧,帶著利爪的雛鳥。’
朝詠喚出它的名詠者微微點頭,黎明的神鳥朝自己伸展翅膀。
‘好了,告訴我你將往何方。’
將往何方……應該前往的地點,那是……
……我選擇的道路
——你已經選擇要走“那條路”了吧?——
我選擇的路,一定是和大家不同的路。
可是,我不再感到迷惘了,因為那是和送我離開的朋友之間的約定。
“——壞心眼!”
艾達的嘴角微微揚起。
“其實你很清楚吧?”
在一瞬間的沉默後……
像是配合自己似的,神鳥的眼中也流露出笑意。
‘非常好,不該是名詠士的少女啊!那是非常好的決心。’
越過背後,可以聽見背上同事的呼吸聲,那是微弱、遊絲般的呼吸。
——凱特的出血止不住。
“就到快了,你再忍耐一下!”
背上的她沒有回答。
“……你要撐到那個時候啊!”
在來到這裏之前已經確認過了,最深處的主室的確有通往外麵的逃生門。
雖然自己也出現了頭痛及暈眩的現象,不過澤塞爾依然繼續往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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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安靜……”
這裏是更衣室吧?在吊著職員專用研究服的衣櫃裏,奈特靜靜藏身其中。
凱特老師……
為了讓自己和艾達逃走,而選擇一個人留下的老師。
“——我……”
嚐到與競技大會似的無力感。但是與當時有著決定性差異的一點是,現在在這個地方,自己是真正孤獨的。
以往總是在身邊的阿瑪不在,替自己準備夜色觸媒的蜜歐不在,而且像當時一樣,陪著自己進行名詠的庫露耶露也不再。
……又成了孤伶伶的一個人?
很久很久以前,當自己還住在孤兒院的時候。當時既沒有說話的對象,也沒有可以依靠的對象。所以,與其感受早晨降臨時的孤寂,不如一直躲在棉被當中。希望用不著醒來的夜晚可以永遠、永遠持續下去。
可是……
被現在已經過時的母親收養,從此以後,逐漸出現了某種變化。認識阿瑪、來到多雷米亞學院後,又見到了許許多多的人。與紅發的善良少女相遇、見到了一直想要實現與母親之間約定的名詠士、也認識了許多同學。
“所以,現在不一樣了。”
有人願意陪在我身邊。現在,是因為我一直待在這裏,所以才見不到他們罷了。一直躲在這種地方是沒有意義的。
“我得去找他們才行!”
稍稍打開衣櫃窺探四周的情況,沒問題,附近不見那條蛇或石龍子的蹤影。
走出更衣室,沿著先前走來的那條走道前方邁進。
不過,還不到數秒的時間,鞋尖便出現異常。鞋尖在顫抖,是因為我感到害怕?不,不對,這是——
“什麼,這是……地震?”
光妖精的幻燈突然無聲消失。又是灰色的名詠生物?一瞬間提高警覺,過了不久,安妮發出安心的歎息。
定下心來看,發現根本用不著擔心。光妖精發出的光,隻是被其他光線掩蓋罷了。
照亮黑暗走道的唯一一絲光明,從沒關緊的門縫內,像由林間灑落的陽光般照亮走廊。
“……那裏是主室吧!”
明知那是澤塞爾的自言自語,不過還是點頭回應。
在可以稱為照明的光線全部消失的研究所裏,就隻有唯一一處,位在最深處的主室還有照明,這個狀況要稱之為偶然未免太過刻意。從截自目前為止的狀況來看,就此抵達安全地點的可能性近乎是零。就連要不要進入那個大廳,本身都是項危險的賭注,在裏麵等著的大概會是——
……可是,隻能往前了。逃生通道在裏麵,還是將視線牢牢移向房間中央。
未將視線移開,安妮眯起眼睛。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緊咬牙關,終於,發現了這可笑鬧劇的真麵目。
“原來這就是原因。”
在巨大空間的正中央,有如以寶石鑲嵌的絢爛燈籠上,安置著灰色的〈孵石〉。或許用“在五色閃爍的寶座當中,安坐的灰色之王”來比喻較為恰當?移開視線後,發現房間一隅也擺放著五色的〈孵石〉。
“……不愧是精製這些觸媒的設施!”
背著凱特的澤塞爾發出類似諷刺的低語。
聽說被帶進多雷米亞學院的〈孵石〉是五種顏色各一顆,那麼這所設施裏還殘留著相當的數量也不奇怪。
“〈孵石〉也在這座研究所裏失控了嗎?”
“這點還不能斷定。”
安妮輕輕搖頭。
聽說被帶進學校的觸媒隻有既存的五色。若研究所內精製的〈孵石〉隻有五色,那麼這顆灰色的〈孵石〉究竟是什麼?而且,現在我們在這個房間裏隻看到一顆灰色的〈孵石〉,即便是單純的觸媒失控,也與這群灰色名詠生物的數目不相吻合。至少要有兩顆……不,就那些數目來看,至少需要三顆〈孵石〉。
而且,殘留在研究室碑石上的那行血字……
——不,算了吧!
“現在最好把麻煩事忘記。”
至少現在我們用不著去分析現狀,平安逃離此地、
打破現狀才是最優先的考量。
“澤塞爾,你可別碰那些觸媒。”
〈孵石〉一旦受到碰觸就會強製發動名詠,雖然其中的玄機至今不明,不過這點已在之前的競技大會上獲得證明。
“……凱特,你等一下!”
同事已經連自行捉住背部的體力都不剩了。雖然自己也浮現出疲勞的神色,但是澤塞爾還是重新將她背好。
房間深處,和四周的灰色牆壁截然不同的紅色門板。就跟在研究所的地圖上確認過的一樣,隻要穿越那扇門應該就能到外麵去。
突然間……
“……地震?”
他微微抬起眉毛,有如配合般,微弱的晃動從腳尖傳上來。天花板的壁材在發出沙沙聲響後逐漸剝落。
真不可思議,從前似乎也曾體驗過這種感覺。
似曾相識?不,不對,自己還有澤塞爾、米拉、以及凱因茲都曾經體驗過。當時,的確目擊到了與它相同的鳴動。
是〈孵石〉失控,當時產生出來的怪物的地鳴。
“安妮!”
他的嗓音慢慢出現變化,是夾雜了悲鳴抑或警告的聲調。剛剛走進來的那扇門……在那扇門後,灰色生物們緩緩從走廊的暗處爬近。
“可惡,要設多少陷阱采甘心啊!”
“澤塞爾,快走!我們沒辦法對付這麼多……”
——她的腳步停頓下來。
在房間的四個角落,任意滾動的蛋型觸媒當中的兩顆發出活性化的閃光。不,若隻是如此還好,問題是,那兩顆蛋正好位在最靠近緊急出口的位置。
名詠光消失,落下的〈孵石〉兩側分別出現數隻名詠生物。
背後是灰色名詠生物群,正麵是漂浮在空中的黃色小型精命,一旁正在待命的,是帶著綠色體表的雙頭毒蛇。
——被包圍了。包圍網逐漸朝中央緊縮。
“凱特……我會盡力去做,不過……對不起,或許會演變成最壞的結果。”
有如在地麵滑行般,雙頭毒蛇從腳下逼近,灰蛇沿著天花板接近,左右分別是灰色石龍子以及黃色的小型精命。
數目太多了!
——‘Keinez’——
瞄準距離最近的數隻灰色石龍子,澤塞爾名詠出烈火,不過,那是還不到產生回火程度的小規模火焰。在紅色熱浪中,可見到灰色的影子絲毫不受阻礙地前進。
——這種程度的火力無法阻擋它們嗎?
為了牽製從正麵進逼的雙頭毒蛇,安妮錯開站立的位置。
一瞬間,同事的身影映入眼簾。在他身後兩公尺,近到令人為之心驚的距離,黃色小型精命正無聲地貼近。它的攻擊範圍應該是人類身高的程度,也就是說這個距離——危險!
“澤塞爾,後麵!”
他急忙轉頭,但距離太近。澤塞爾反射性地想要跳開,然而還沒來得及跳開,他便膝蓋落地。近在眼前的危機,讓他忘了自己身上還背著凱特,背著同事的負荷讓動作變得遲鈍。
黃色小型精命發出的亮光由黃色轉為藍色,球狀的發光體伸出有如絹絲般的細線。
不行,澤塞爾來不及躲開了!本能察覺到這一點。
Omuasdowa
趴下
……趴下?
在自己理解這個字之前,像是受到瑟拉菲諾音語中存在的言靈引導一般,他與背著的凱特一同倒向地麵。
塗成紅色的逃生門,被染得更加鮮紅後膨脹起來。
刹那間,那扇逃生門發出巨響迸裂開來。化為粉碎的門板擊中眼前的黃色小型精命,以猛烈的速度將它擊向房間的牆壁。
……這是?
在廣闊大廳的地板上,靜靜降下可稱之為優雅的鮮紅巨鳥。
……黎明的神鳥?
安妮呆立在原地,甚至遺忘周遭的狀態。在自己眼前的,是非常著名、卻也極少出現的名詠事例,因此在名詠士之間化為夢幻的名詠生物。
“快,安妮老師,快到這邊來!”
“艾達?”
在巨大的鳥背上探出頭來的少女,令安妮啞口無言。
“澤塞爾老師,請和凱特老師一起上來吧!”
另一個和神鳥的翅膀相同發色的少女朝著自己這邊招手。
“你是……庫露耶露嗎?”
澤塞爾睜開眼睛。會認識她就表示——是她課堂上的學生?
“老師,你們有沒有看見小不點?”
艾達從神鳥背上跳下來,她手上拿著的是——發出金屬光澤的長槍?
“小不點?”
“啊啊,我指的是奈特同學。他應該跟我、凱特老師一起到這裏來了才對。”
“……對不起,我們隻見到凱特。”
跟預期相反,少女依然是平常那種滿不在乎的神情。
“沒關係,隻要告訴我這件事就行了。反正隻要去找,應該就能找得到。”
留下這句話後,艾達獨自一人離開大夥身邊。她該不會真的打算要去找奈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