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相視無語,一時間呼吸可聞,突然,那武秦少年想跨步上前,卻被他父親跟秦先生同時伸手壓住。兩人互視一眼,先是一頓,後又微微點頭,雖然不認識,不過顯然他們倆想到了一處--此刻並不是動手的好時機,不知為什麼,總覺得他們兩人某些地方很神似。
“你們是武秦人?”對麵那年輕人蹙眉詢問,見沒人回答他,猝然搖頭輕笑,“今日我本無心殺人,你們趕快走吧,走晚了怕要受連累。”轉頭給客棧店家扔了一隻小包,“給貴店沾了點血腥,這是給你們的賠償。”
店家嚇得直擺手,怎麼也不敢要。
“六爺,客棧外來了不少官兵!”一個穿青灰色長衫、商旅模樣的人從前麵跑來,衝那年輕人稟報。
“走!”年輕人抄起前襟塞到腰帶上。
十幾個人將軟劍彎折,藏在腰帶裏,急著向北逃去,並沒有動我們分毫。
晨曦中,隻有我們幾個人杵在當下,再有就是地上的那十幾具官兵的屍首。店家撲通一聲坐到地上,搖頭大歎,“這回真完了,十幾條人命啊,就在我店裏沒了。”
店夥計想上前勸解,卻聽北麵一陣馬蹄聲,再看剛剛那十幾個“商旅”正在往回跑。
不過一兩刻的功夫,馬棚周圍竟被官兵圍了個水泄不通,為首的竟然是昨天那個叫靳武的,可他雖看到了我們,卻權當我們是空氣,到是他身旁的那個大胡子衝我們嗬嗬笑了幾聲,不過也沒打招呼。
“想不到這襄樊小地方,幾天間竟來了這麼多貴人,我這剛馬不停蹄地送走了韓國舅,竟又迎來西趙的司徒大將軍,我還真是……受寵若驚!”靳武這話擱別人嘴裏是戲虐之詞,可從他嘴裏說出來卻威脅意味很濃,雖然我有點害怕這個人,可他畢竟是南晉守將,與我所屬同族,這種時候自然還是心向自己族類,何況眼下這些西趙人似乎有意竊取我南晉軍機。
幾個西趙人將那個所謂的西趙司徒將軍圍在中間,抽出腰間軟劍,似有隨時拚死的決心。
“承蒙看得起,在下早已不是什麼大將軍,一個無家可歸的逃犯而已,想不到還能勞駕堂堂的南晉中衛軍大將軍親自出馬,司徒鬆厚顏了。”說罷嗬嗬大笑。
司徒鬆……司徒一姓是西趙國的武將世家,少時在宮中,王後與王上論起各國武家勢力,常會說起這個司徒世家,聽說這司徒一姓出過三位名將,在六國間都是相當有名的,怎麼會是逃犯呢?難不成他這個“司徒”與我知道的那個“司徒”不是同一家?
轉而又想到靳武的身份,剛剛這個司徒鬆說他是“南晉中衛軍大將軍”,那不就是屈氏要找的人嗎?沒想到他就是那個中衛軍大將軍,這世間還真小,竟讓我們給遇上了,也不知道屈氏現在在哪兒,是不是還在去襄樊大營的路上?
“既然司徒將軍已不是西趙大將軍,我也不便硬留將軍,隻是……你看--”指了指地上的十幾具屍首,“我這幾個兄弟的命雖說不值幾個錢,可我總不能就讓他們這麼白死了,少不得要讓將軍留下點東西。”說罷眼色一暗,手一揮,弓弩齊射,司徒鬆身旁的護衛雖身手敏捷,可也多不過這麼多箭,死傷殆盡,唯獨司徒鬆仍舊好好的站在原地。
“請司徒將軍回去喝杯我們襄樊的老酒。”靳武眉頭微蹙,老馮一揚下巴,十幾個人上前綁了司徒鬆,司徒鬆也不反抗,隻是任人綁。
司徒鬆被帶走後,靳武身旁的那大胡子噌得躥下馬,來到我們跟前,大手呼的朝秦先生的肩上拍了一掌,“秦大哥,老大說你走了,怎麼也不跟兄弟打個招呼啊。”眼角掃到我跟房文,“我還當秦大哥不沾女色,想不到……”這一句說得很低,“長得跟我們大嫂不相上下,就是……小了點。”
靳武始終沒有下馬,也沒有跟秦先生打招呼,隻是坐在馬上,表情嚴肅,視線從大胡子身上跳到了我身上,因為無所逃避,隻能與他對視,他的眼睛很--深,看不出任何東西,這樣一個人,單憑屈氏能說服他嗎?怕是很難吧?
“老馮,走了!”靳武提馬轉頭。
這邊大胡子老馮對我們悄聲搖頭,“頭兒就這點小心眼,秦大哥,我保證晚上他一準找你喝酒。”
他拍拍老馮肩膀,“先去吧。”
“那我先走了,晚上來找你!”這老馮相貌雖粗礦,不過看起來是個熱心人。
官兵一走,再轉臉,身旁那對武秦父子業已無影。
房文倚到他腿上,拉拉他的手,仰視著他,那眼神讓我想起了兩年前,當他從睡夢中驚醒時,看到的卻是幾具屍首--那都是護送我們出城的宮人,當時他的眼神也是這樣,很清澈,卻帶著一種孤寂的恐懼。
他什麼也沒說,摸摸房文的額角,彎身抱起他,看到房文埋首在他肩頸處的樣子,我第一次發現,即使我跟屈氏再怎麼努力,仍是不能給房文這種安全感,因為我們始終都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