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十七 蘭女豪傑 二(2 / 2)

他默默點頭,“靳武早在一年前就曾將襄樊守軍調了一半到甘蘭東南,可惜晉王一直沒發現這位將才。”

聽他稱讚靳武,心裏也不免為南晉高興,起碼南晉還有這麼一位目光長遠的將才。

屋外,西北風呼嘯而過,猶如野獸嘶吼。他坐在破敗的長凳上,正以竹枝畫著圈圈點點,忽然停下手中的動作,目光轉向門口。

“怎麼了--”詢問被他的手勢打斷。

“穿好衣服。”伸手將我拉起來,三兩步走到門口,掀開草簾的一角,順著草簾的縫隙,隱約可見山坡下蜿蜒而來的火光。

“會不會是過路的商旅?”

“這裏很偏僻,根本沒有商路,可能性不大。”轉頭,“你到裏屋把他們叫醒吧。”

答應著,轉身到裏屋去叫單大娘。

單大娘趴在草簾子縫上看了一眼後,急匆匆披了件破棉襖,“夫人,麻煩你幫我那兩個皮小子叫起來,我得趕緊敲響鑼去。”

看單大娘的表情,事情似乎不那麼簡單。

“我去看看。”秦大哥隨單大娘一起出去。

我愣了一下後,才想起要把兩個孩子叫起來,幫他們穿戴好後就聽外麵金鑼聲四起,沒過多會兒傳來一片嘈雜,正想交待他們躲在屋裏不要出去,就見兩個孩子一穿好鞋,撒腿就往外跑,沒辦法,隻得跟他們一起出去。兩個孩子從灶社拖了砍刀一溜煙就往院子外奔。

“回來!回來!”追半天也沒追上,腳絆到藤蔓,一骨碌順著山坡就往下滾,好不容易被一株小樹擋了下來,渾身就像散了架,疼得厲害。摸著樹幹爬起身,滿眼都是大雪,山坡下是一片火海,四處都是呼喊聲……

到底是怎麼了?我呐呐地望著眼前的一切,忽見單大娘的兩個孫子正往大火裏跑,打了個機靈,撒腿就追。

越往坡下跑,越是觸目驚心,不少草房正燃著大火,孩子的哭叫聲鑽心刺骨,見一個幼童正坐在燃燒的茅屋門口哭泣,顧不得追那兩個孩子,慌忙衝進去抱起孩子,卻見一婦人正橫躺在門口,眼見橫梁就要掉下來,怎麼叫她都不應,隻得一手抱孩子,一手拽著婦人的領口往外拽,剛把娘倆拽出來,茅屋轟然倒塌。

那婦人再也沒睜開眼,手裏還緊緊攥著一把砍刀。

低頭看看懷裏正哭泣的孩子,我突然忘記了要做什麼,隻能伸手抹掉她小臉蛋上的血漬。孩子漸漸不哭了,似乎是哭累了,漸漸閉上了眼睛,一刹那,我覺得周遭都安靜了,因為感覺到了貼著孩子後背的手心裏的那抹粘膩,我不敢看,寧願隻當她是睡著了。抱著孩子回轉身,往籬笆牆外走,剛一走出籬笆院,突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淚流滿麵。

“夫人!”單大娘提著魚叉從坡下趕來,“快起來。”硬是把我拽了起來,見我懷裏抱著的孩子,還有我手上的血,愣一下,試探了一下孩子脖子上的脈搏,什麼也沒說,將孩子接過去,放回了地上母親的身邊,拽著我就往山上跑。

她說殺人的是邊界上的土匪,沒想到他們會在大雪前就來,也許是因為甘蘭城的韓軍暴亂不頂用,讓這群天殺的土匪繞了進來,總之一定要護好來年春上的那點糧種。

很難想象,盡管是一個隻有女人、孩子、老人的村寨,但他們仍然不屈於任何脅迫。這樣的世道,配的上如此堅強的她們嗎?

哄睡羊皮毯裏的幾個孩子,扒在柵欄縫裏看山下的大火,我與這屋裏的孩子們一樣,是被人守護的對象,這真是個諷刺,風雪裏那些跟土匪拚命的也跟我一樣,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然而我卻被關在了這裏。

單大娘她們並沒有因此怨天尤人,她說這裏的田都是祖輩留下的,她們不能沒有種子種,更不能逃,她們所要做的就是保護好孩子和土地,等著丈夫、兒子回家。

我不清楚這一夜的遭遇給我帶來了怎樣的震顫,隻知道心裏的某個地方突然變得敞亮了,活在這世上,不要一味地自我可憐,要努力,要懂得知足。

那一夜,秦大哥開了殺戒,我沒有見到,隻從單大娘口中得知了一點。她說沒有他,村裏怕是活不下幾口命,然而他卻很不開心,也許他跟我一樣,眼看著生命在眼前消失,卻無能為力,空有一身武藝,然而一個人再厲害,不過是一敵十,敵百,難敵眾,那感覺很痛苦。

我們沒有留下來幫她們收拾破敗的家園,而是冒著大雪繼續往西而去,這顯得很不近人情,然而半路上,他卻用了鳳鶴軒給的那塊腰牌,他把它連同一卷錦帛放到了縣吏的手中,看著那縣吏,他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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