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舊年的玫瑰花枝,低低的聚攏在一起,上頭蓋著白雪,白雪沉重,壓的它們更低了,幾乎趴在地上。
玫瑰花枝上的雪還沒化,便有神武門的統領劉武偷偷來相印殿報信。
劉武來的時候,雪還很大,紛紛揚揚,一點也沒有停的意思。
劉武說:“鬱妃娘娘,鎖兒側福晉的屍首已在城牆上懸了好幾天了,當時是護衛官成辦的這事,他給鎖兒側福晉還有西北王的脖子裏都套著繩索,這樣直直的垂在外頭,這幾天雖天氣不好,可不少城裏的百姓來看呢。”
回雪靜靜坐著喝了一杯茶,從打開的窗戶中望了一眼院子,院子裏已然白成一片,寒氣逼人,更顯的屋裏炭火溫暖。
炭火“劈啪”作響。
劉武臉凍的通紅,一雙手也凍的快麻了,卻規規矩矩的站在回雪麵前,哈著腰回話。
回雪說:“王方,給劉領統搬椅子來。”
王方利索的去了,搬了一把紅木靠背椅子放在炭盆旁邊,劉武這才小心翼翼的坐了。
“取取暖吧,神武門到相印殿不近,這些天雪又大,怕是很冷。”回雪默默的交待。
劉武這才敢伸出手來,在炭盆上攏了攏,這樣手上才有了些許知覺:“我知道劉武你前來,並不是為了告訴我鎖兒被官成吊在城牆上的事。”
劉武忙起身打千兒道:“鬱妃娘娘,自鎖兒被暴屍之後,大阿哥他…….”
“大阿哥是不是常常去看?”
劉武忙道:“鬱妃娘娘真是神了,您怎麼會知道呢?”
“我不過是猜的,世間癡情人,大抵都會如此,也不是大阿哥一個人會這樣。”回雪歎了口氣:“隻是大阿哥這麼去看鎖兒,倒又讓別人說閑話。”
劉武點了點頭道:“誰說不是呢,大阿哥去城牆外守著,衣衫單薄,頭上連頂帽子也沒戴,身邊也沒有跟小太監,奴才怕他凍著,曾想把他請到小屋裏暖和一會兒,大阿哥卻不願意,他隻是直直的盯著鎖兒側福晉的屍體……..每天從天亮盯到天黑,才回大阿哥府去。”
“大阿哥可曾說過什麼?”
劉武搖搖頭:“大阿哥雖說常到神武門,卻不見他說什麼,他總是默默的站著,站一天,又回去,晌午也不喝茶,不用飯,這些天,大阿哥都瘦了。況且,官成也來過一兩回的,也問了奴才關於大阿哥的事。”
“官成問你什麼?”
劉武想了想道:“官成問我,大阿哥是不是常來看鎖兒,還有,大阿哥有沒有說過什麼對皇上不敬的話。”
“你是怎麼答的?”
劉武默默的道:“奴才…….奴才告訴他,大阿哥並沒有來看過鎖兒側福晉的屍首,更沒有說過什麼對皇上不利的話。”
回雪讚賞的點點頭,讓煙紫從櫃子裏拿出十兩銀子道:“多虧了你肯護著大阿哥的周全,官成這個人,你也小心,別得罪了他,他可是個心狠手辣的人。”
“謝鬱妃娘娘提醒。”
煙紫將十兩銀子遞給劉武,回雪喝了口茶道:“快過年了,拿著十兩銀子,在宮外置辦年貨吧,雖不多,也能應應急。”
劉武卻斷然拒絕了:“鬱妃娘娘,奴才來回話,並不是為了銀子,奴才得鬱妃娘娘的賞識,才能一路走到今天,奴才做這些,都是應該的。”
回雪心裏暗暗讚歎,倒是沒有看錯這個劉武,當年生下四阿哥的時候,還多虧他幫忙,到如今,他做了神武門的統領,還沒有忘記自己的滴水恩情,懂得報恩的人,不是一個壞人。
回雪隻能讓煙紫把銀子收回。
“聽王方說,神武門的人,也在刻苦操練,劉統領你,閑暇的時候還常常舞刀弄槍呢?”回雪問。
劉武不好意思的笑了:“奴才得娘娘的賞識,能在神武門前做個統領,已是祖上積德的事,奴才更應該不辜負娘娘的期望,好好的看好神武門,看好皇上,奴才一刻也不敢放鬆。”
回雪點了點頭,讓劉武走了。
十兩銀子還握在煙紫手裏,煙紫讚許似的看著劉武道:“這倒是個好人,宮裏不貪財的奴才可是不多見了,多少人為了一錠銀子,打的你死我活,如今給他銀子,他卻不要。”
“這就是人的分別,為什麼有的人靠不住,而有的人靠的住呢,若是拿銀子才換來的關係,有一天銀子沒了,關係自然也就沒了,如果不是拿銀子換來的關係,就像劉武這樣的,有一天即使我們沒有銀子,劉武還是劉武。”回雪望著劉武的背影,默默的道。
煙紫福了一福:“主子果然通透。”
快過年了,內務府又開始分發年貨。
往年發的吃食,肉菜,各種綾羅綢緞都成箱成車,可這一年,皇上的身子不好,脾氣也不好,內務府去請旨買辦的奴才也被皇上罵了一頓,所以,怕皇上怪罪,內務府的人就來請示回雪。
回雪交待他們,隻需按著往年的例,不多不少的購進來就行了,不要鋪張浪費,也切記不要弄的十分熱鬧。
皇上如今的心境,怕是經不得熱鬧。
內務府的奴才接了旨,把一應的東西列了單子,出宮采買以後,給送了來。
給相印殿送的東西,除了吃的,首飾,還多了兩匹綢緞,兩匹上好的蘇繡。
除了這些以外,內務府辦事的太監還給回雪送來了兩個精美的風箏。
一個是老鷹風箏,老鷹通體黑色,做的很是威武。
還有一個,是美人搖扇風箏。美人端莊,做的唇紅齒白,身上的衣裳五顏六色,手拿著扇子翩翩起舞。
冬天本不是放風箏的季節,何況安城已下了厚厚的一層雪。
可這風箏精致,也算是內務府那幫奴才的孝敬,雖普通的風箏不值什麼銀子,可這兩個風箏,倒不是一般人能得的。
小太監還故意道:“鬱妃娘娘,這風箏,是江南的風箏,聽說鬱妃娘娘祖上是江南,這不,奴才們去購貨的時候,特意為鬱妃娘娘挑選的,也不知鬱妃娘娘可喜歡嗎?”
“別宮的娘娘都有嗎?”煙紫問。
小太監打著千兒道:“這麼金貴的風箏,哪裏是誰想有就有的呢,這宮裏,隻有鬱妃娘娘一個人有。那美人風箏,是給鬱妃娘娘的,老鷹風箏,倒可以給四阿哥拿著玩。”
小太監倒是心細,畢竟是他們的心意,回雪欣然收下。
這一日是冬至前一天。
下了大半夜的雪。
早上起來,相印殿的大門都快被雪給封上了,幾個小太監手拿鐵鏟子,好不容易才將雪給鏟開,掃出一條道兒來。
回雪還在梳洗,四阿哥就來了,手裏還拿著一本書。
“額娘,馬上就要冬至了,相印殿會做餃子嗎?”四阿哥一進內室就問
回雪往鬢邊插了一支赤金的簪子,笑著對四阿哥說道:“冬至是要做餃子的,你要來吃嗎?”
四阿哥搖搖頭道:“這些天我的功課緊呢,師傅說,得在年前把這一本書背完,我這幾天走路都想著書的事呢,這不,雪停了,我正好可以來看額娘,額娘冷嗎?可要穿厚一點。”
四阿哥如今都會體貼回雪了。
煙紫笑著擰了一把熱毛巾給四阿哥擦臉:“四阿哥如今可是越來越孝順了。”
四阿哥抹了把臉,又重新拿起了書:“孝順額娘是應該的。”
回雪記起前些天內務府小太監送來的風箏,便讓煙紫拿出來。
老鷹風箏被煙紫收在櫃子裏,她拿了鑰匙打開櫃子,取了老鷹風箏給四阿哥。
老鷹風箏的兩個爪子做的極為鋒利,一雙眼睛也炯炯有神。四阿哥倒有些愛不釋手了。
回雪見他喜歡,心裏也高興,一麵又讓煙紫把炭盆往四阿哥身邊移移。
內室裏燃著炭火,四阿哥跑熱了,便要脫衣裳。回雪忙攔住了道:“外麵冷的很,雖屋裏熱些,一會兒四阿哥還要回阿哥所呢,可不敢脫衣裳,不然,一冷一熱的,就要病了。”
跟著四阿哥來的嬤嬤這才趕到相印殿,站在內室門口給回雪行禮,因身上有寒氣,也不敢進來衝撞回雪,隻是福身道:“鬱妃娘娘,四阿哥的飲食起居,奴婢們都上著心呢。”
“那就辛苦你們了。”回雪道。
嬤嬤們一臉笑意:“伺候四阿哥是應該的,奴婢不敢道辛苦,倒是四阿哥常去養心殿看皇上,如今風大雪大的,皇上又總不愛見四阿哥,四阿哥在養心殿門口徘徊過好幾次,臉都凍紅了,這才是辛苦呢。”
嬤嬤們的話讓四阿哥紅了臉。
“四阿哥,你去看你的皇阿瑪了?”回雪問。
四阿哥點點頭:“是去看過,可是皇阿瑪沒有見我。”
“你為何去看你皇阿瑪?”
四阿哥搓著手道:“一則,是給皇阿哥請安的,聽說最近,皇阿瑪身上不好,夜裏也總是咳嗽。”
“這是應該的。”回雪讚許:“你有這份孝心,自然是好的。”
四阿哥低頭道:“還有一點,聽說大哥的側福晉如今死了,被皇阿瑪懸在城牆上暴屍,聽說大哥傷心的要死,而且,安城數千的百姓,每日跟看耍猴似的湧到神武門去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