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玘的女兒陳盈盈拿著手帕不停地擦拭紅腫的雙眼,哭求陳太後為她做主。“太後娘娘,臣妾的父親死在了葉飛白的手上,皇上為何還不定他的罪呢!”
“你給哀家把眼淚擦幹了再說話。”徐太後的眉心擠出皺紋,一臉的苦悶。
陳貴妃便強忍著哭泣,不停用帕子擦拭臉頰。“臣妾求太後娘娘為此事做主啊!皇上太過寵愛葉飛白,所以葉飛白才恃寵而驕,淫`亂宮廷,如今又囂張到害死我父親這種地步!太後娘娘,皇上是舍不得殺葉飛白的,所以這件事情您要是不出麵做主,臣妾的父親便死不瞑目了啊!”
陳貴妃撕心裂肺地哭訴著,徐太後卻轉頭喚自己的貼身侍女小唯:“去,給哀家沏杯茶水來。”
“太後娘娘!”
“你哭夠了沒有?”
“臣妾……臣妾……”陳貴妃因為抽噎,話都有些說不完整,“臣妾隻想請太後娘娘做主啊!”
茶水被端了上來,聞著金駿眉特有的香甜氣息,徐太後突然想起了那日葉飛白為自己揉肩時所說的話語。他說:臣愛極了皇上,所以臣所做的一切必定是為了保護皇上、保護大寧國的江山社稷。
徐太後不是傻子——陳氏一族對大寧江山的影響,她這個從前朝過來的太後甚至比自己那當皇帝的兒子都清楚。所以當陳貴妃在她耳邊聲聲哭訴時,她隻是緊緊皺著眉頭,卻沒有許她任何。
過了良久,發現自己的話打動不了太後,陳貴妃才終於停止哭泣,換了策略。湊到徐太後耳畔,她竟低聲問道:“難道太後真的不希望除掉葉飛白麼?”
徐太後一怔,放下了茶杯。
見徐太後終於有了反應,陳貴妃心頭一陣暗喜,急忙又道:“那葉飛白顏惑皇上,淫`亂宮闈,這簡直是丟盡祖宗臉麵的事情。太後難道一點也不想結束這種局麵麼?”
徐太後的眼睛斜向在她耳畔吹氣的女人,“陳妃,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臣妾自然是知道……”陳貴妃又來到了徐太後的另一側耳畔,“太後娘娘,難道您不覺得,如今這場事件,正是除掉葉飛白的絕好時機麼?!”
可沒想到——
“夠了!”——徐太後竟突然大吼一聲,右手更是“砰”地一聲響拍在了桌麵上。
陳貴妃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雙膝一軟便跪在了地上,哭喊道:“太後息怒,息怒啊!”
徐太後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陳貴妃,“陳妃,你還真當哀家是傻子?”
“臣妾不敢!”
“那你便聽好:哀家還沒老,不至於腦袋糊塗,不會分不清誰是為我大寧江山社稷盡心盡力的賢臣、誰是危害我大寧江山社稷的蛀蟲!陳妃,哀家是看在小皇孫的份上才一直給你留個顏麵的,不然,哀家連片刻也忍受不了你!”
“太後娘娘!”陳妃再次淚如雨下。
然而,徐太後卻一揮衣袖,大聲道:“滾,不要讓我看到你!”
陳貴妃苦不堪言,卻又無可奈何,隻得在徐太後的怒目而視中從地上爬起,踉踉蹌蹌地離開了長樂殿。然而,當她在兩名宮女的陪伴下回到自己的寢宮時,卻看見幾個素不相識
的宮人站在自己的麵前,而自己親生的小皇子蕭予則被一個不認識的宮女抱在懷中,哇哇大哭。
“予兒!予兒!”陳貴妃喚著自己那還在繈褓中的兒子的名字衝了上去,“你們要幹什麼?!把我的予兒還給我!”
然而,她的手還未觸到繈褓中的嬰兒,身體便被一個年老的宮人攔住。“陳貴妃,從今天起,他就不再是你的予兒了。”
“你說什麼?!”
陳貴妃還未反應過來,身體已經被兩個宮人架住,而那年老的宮人則拿出了一道聖旨,緩緩展開,大聲念道:“陳貴妃拖人偽造血書,誣陷朝廷重臣,擾亂朝政,按律當斬。然念其誕下皇子有功,故賜其白綾一條,供其自裁,欽此。”
陳貴妃無法相信這突如其來的一切。看著在別人懷中哭泣的兒子,她感到天塌地陷。
“臣妾冤枉!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啊!……”
然而,白綾已然纏上了她的脖頸,不多時,便將昔日的紅顏變成了一具屍體……
大理寺的牢獄之中,聳立在葉飛白麵前數日的牢門終於緩緩升起。
“葉大人,你可以離開了。”尚羽一邊說著,一邊親手為他解開手腕的枷鎖。
葉飛白難以置信地看著尚羽,“尚大人,這血書一事,到底如何得以了結?”
“陳貴妃嫉妒你與皇上的關係,便差人偽造了血書誣陷你。後來事情敗露,便畏罪自縊而亡了。”
“陳貴妃……死了?”
“正是。”
葉飛白突然低聲苦笑起來,“她一個深宮女子,上哪裏去差人偽造什麼血書呢!”
“你想要證據?”尚羽挑著眉毛看向他,“行啊,你想要多少證據,我就給你弄多少。”
葉飛白搖著頭笑,“尚大人,這可不是你一貫的啊!”
“你想知道為什麼?”
“想得很。”
“因為死一個妃子不足為惜,但害一個賢臣,卻等於助長了一百個奸佞。”尚羽將枷鎖扔到一旁,抬頭看向葉飛白,“這並不是我說的,而是太後的原話。”
“太後?”
“對,就是咱們的太後娘娘啊。”
“難道陳貴妃也是被太後……”
“你覺得呢?”
葉飛白低下了頭,心中萬般滋味……
就這樣,時隔多日,葉飛白終於又回到了皇宮之中。他知道自己深愛的人正在方興齋裏等候,然而這條已走過無數次的回廊,此次行走時,卻讓他感到無比綿長與沉重。
當他推開門,一朵剛被掐下的菊花又臨空飛來狠狠親了他的臉。
九五至尊坐在他最愛的那把椅子裏,一臉佯怒,手還保持著扔花的姿勢。
“一連好幾天沒個音信,好不容易聽說你回來了,還遲遲不來見朕,朕都想死你了!”蕭凜伸手拍了拍麵前的桌案,命令道:“給朕過來!”
葉飛白的臉上終於又露出了笑容。看到這個他立誓要用一生輔佐與守護的男人,他的心頭便不再有一絲的迷惘與彷徨。
是啊,其他的一切都已不再重要,唯有他,和他所擁有的這片江山……
“皇上,”葉飛白毫不客氣地窩進了男人的懷裏,一身魅色,“你是不知道,在牢裏蹲一個時辰,比在太後宮裏跪一整天還難受。喏,我的手腕子都被那破鐵鏈磨破皮了。”
“哎喲,疼死了疼死了,快讓朕好好瞧瞧!”蕭凜的佯怒瞬間灰飛煙滅,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關切。執起那白玉一般的手腕,他伸出舌尖在那被蹭破的皮膚上輕輕地舔舐,一邊舔舐還一邊呢喃,“朕又錯了,讓你受這麼大委屈。”
“切,到了這個時候再說風涼話,有什麼意思。”葉飛白一個激靈從蕭凜的身上滑了下來,站在一旁斜眼看他。
蕭凜也站起身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
手指戳著蕭凜的鎖骨,葉飛白眯著眼睛問:“皇上,敢問你這裏為何紅了一塊啊?”
“呃……這個嘛……朕也得時不時逛逛後宮做做運動,製造製造後代嘛……”
蕭凜伸手提了提褲子,神情頗像個無賴,“不過在我心裏,始終都隻有你一個。飛白,隻有你……”
葉飛白順勢依偎進了蕭凜的懷中,感受著他身體燙熱的溫度,輕輕閉上了雙眼,“皇上,請你……請你答應臣一件事情,可好?”
蕭凜壞笑道:“葉愛卿盡管說,隻要朕能辦到的,一定答應!”
葉飛白說:“臣希望皇上以後去後宮的時候,暫且把臣忘記……就算皇上並不喜歡那些女子,也請皇上至少在那一刻,一心一意……”
“哎……”蕭凜禁不住一聲歎息,無可奈何地笑著,在心愛之人的臉上深深烙下一吻,“飛白,朕知道你是個善良的人,但是你不明白,朕後宮的每一個妻妾,都不是被朕強迫而來的。人所追求各有不同,這世上還有太多女子,寧可長久獨守深宮,也願意一朝爬上龍床。這世上,總是沒有一條路,能讓所有人都幸福……”
“皇上……”
“不要再想這些了,好嗎?”蕭凜伸手摟住葉飛白的腰,帶著他向內間走去,“隨朕來,讓朕好好疼愛疼愛你……”
時值夏日,百花盛開,蟲鳴鳥叫。
徐太後再次逛到了禦花園,又看見了自己兒子養的那隻鷯哥,突然就想起葉飛白來。
她走上前去,在那小東西腳底下丟了塊小幹糧。小東西用喙叼起來吞進肚裏後,竟不停地一邊拍打翅膀一邊說“太後千歲千千歲”。
徐太後一愣,問身邊的小唯:“誒?這小畜生怎麼突然間改口了?”
小唯撲哧一笑,道:“依奴婢看啊,這小東西準是上次辦了錯事後被皇上和葉大人好好管教了一番!”
“嗬。”徐太後挑眉一笑,一扭頭,竟看見蕭凜向自己走了過來。“你瞧,正說誰呢誰就到了。”
“兒臣給母後請安,母後吉祥。”蕭凜拱手作揖,一臉的笑意。
徐太後搖著手中的輕羅小扇問道:“過來,哀家問你,你養的這鳥怎麼突然之間就改口了?”
蕭凜抬起頭來,竟是一臉緊張,“啊?難不成這小畜生又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了?!”
沒想到,蕭凜話音剛落,鷯哥便又拍打著翅膀叫了起來:“太後千歲千千歲!”
蕭凜仰頭哈哈大笑起來,“我懂了我懂了——準是飛白教給它的,我看啊,他是真被母後罰跪給罰怕了!哈哈哈哈!”
“瞧你說的,好像哀家閑的沒事幹整天罰他跪似的。”
“哎喲,兒臣又說錯話了,掌嘴掌嘴。”
徐太後賞了自己那不著調的兒子一記白眼,向前踱了兩步,突然道:“話說這幾日怎麼也不見那葉飛白啊?”
“母後可是想他了?”
“哎,可不是麼。雖說他不在時,哀家這耳根子的確清淨了不少,但時間一長,卻又覺得悶得慌,連發脾氣都找不到對象。”
“哎,母後啊母後!”蕭凜再次笑了起來,“其實,飛白是真的一門心思想討母後您的歡心呢,這些母後感覺不出來,兒臣卻都看在眼裏了。所以啊,您以後就看在兒臣的麵子上對他好些唄。”
“哼,哀家哪有對他不好?”
“哎,是是是!”蕭凜笑著挽住了徐太後的胳膊,“母後,您隨兒臣來。”
穿過禦花園旁邊長長的朱漆木質回廊,便是徐太後久居的長樂殿。讓徐太後沒有想到的是,她剛一邁進門檻,便有淡淡的茶香撲麵而來。
葉飛白著一襲白衣,彎著腰小心翼翼地往杯中滿上茶水。聽到背後傳來蕭凜的聲音,便輕輕放下茶壺,微笑著轉過身來。“臣給皇上請安,給太後請安。”
徐太後斜眼看向身邊的蕭凜:“是你出主意讓他過來的吧?”
“嘿嘿……嘿嘿嘿嘿……”
“哼。”徐太後昂首闊步地邁過門檻,坐在了她最愛的那把雙鳳烏木椅子上,輕輕搖著手中的小扇道:“葉大人,這次又是哪個不要命的狗官塞給你的好茶呀?”
葉飛白道:“是內閣侍讀林大人,臣正打算查查他的家底兒。”
立侍一旁的小唯等侍女都一個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邊,葉飛白卻一本正經,小心翼翼地將倒好的兩杯茶水置於案上,慢慢端到蕭凜和徐太後的麵前,舉案齊眉。
徐太後拿起茶杯小抿一口,心氣立刻舒爽。她知道,恐怕也就隻有自己眼前這個男人才能泡得出這樣好的茶了。見他此時麵帶微笑、一本正經的模樣,徐太後竟突然想捉弄一下他。
“我說葉大人,你今天在哀家麵前怎麼如此拘謹?平日裏不是挺能白話的麼?哦——我懂了,是因為今天皇上在場,所以你就老實了,隻有等皇上不在的時候,你才敢在哀家麵前放肆,對不對?”
“嗯?”蕭凜眉毛一豎,裝模作樣道,“飛白,可有此事?”
葉飛白一臉無辜,“皇上,臣冤枉啊!”
這一次,蕭凜沒笑場,徐太後卻笑了場,“哈哈哈,哀家捉弄你,你卻還當真了!”
葉飛白的臉頃刻泛起了緋紅,竟是如此好看。
一陣輕風吹進長樂殿,攜來禦花園中的陣陣花香。
花香與茶香之中,蕭凜地看著眼前的人兒陶醉道:“飛白,你看,咱們這樣真像是一家人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