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
亂糟糟的房子,窗台堆積著厚重的灰塵,地上亂七八糟的汙漬五顏六色,何錚的髒衣服和髒襪子到處都是,魚缸早就沒有水了,我的內衣和外套被隨意地扔在地上,太亂了。
打起精神像一個真正的主婦一樣收拾了一陣,我回到衛生間洗拖把,一抬頭看見自己的臉,鏡子裏的我麵色蒼白,黑眼圈深重,顯得很憂鬱。我被自己嚇了一跳,突然覺得我應該換一種方式生活,至少我應該快樂一些。
招商銀行的卡還能透支一些錢,上次去做兼職的工資還沒發,過兩天要去療養院給成姨送錢。如果我自己還不快樂一點,日子真的太難過下去了。
我會努力的,我在那些浮華的日子裏浸泡了太久。市委的張叔叔給我打來電話,說爸爸的案子已經結案了,走私的文物已經上繳國家,萬荷堂裏的東西大部分來曆不清,市委決定開辟一個古玩博物館,他問我的想法是什麼。如果我同意,就算是爸爸給市裏做了一點貢獻,檢察院最後也會從輕下定論。
“隨你們決定吧,怎麼罪名小怎麼弄吧。”我說。
“小雨,你別怪我們,我們都盡力了。”
“沒事,我知道的。”
“你在北京還好嗎?有事情跟張叔叔說,怎麼說我也是你爸的世交。”
“明白了……”我把電話掛了,那通電話之後張叔叔再也沒有找過我,我也沒有再給他打過電話。我並不知道他的號碼,他也沒有告訴我,好在我沒有要知道的意思。
爸爸死後我才知道這個社會究竟殘酷到了什麼地步。在北京好好地生存真的是一件殘忍的事情,每天早晨從地鐵裏出來,我都覺得上氣不接下氣……
但是還是那麼多人寧願留在這兒,這就是生活的慣性嗎?
現在我才知道,結婚太早是一件很傻的事情。
但如果沒有婚姻,愛情將死無葬身之地。
我把我與何錚的結婚證書夾在爸爸收藏的紀念冊的最後一頁,雖然爸爸生前為這張薄薄的紙與我鬧得水火不容。但我知道,他隻是想讓我幸福。爸爸留給我的這兩件東西我沒有上繳,我想留著它們,雖然它們並不值錢。
我常常會一頁一頁地翻開那本小冊子,想象著爸爸收藏這些結婚證書的心情,清代的、民國的、“文革”時期的,每個時期的都不一樣。我想,爸爸一定是一個有自我解嘲精神的人,他一輩子沒結婚,卻擁有著那麼多的結婚證書。想到這兒,我又覺得有那麼一點點的悲涼。
找工作真的不容易,我記得那些人力資源部的經理們詫異的眼神,還有那一成不變的問題:“啊!你結婚了?”
然後我就會忍著尷尬點頭說:“是的。”
“可是你是學俄語的,來應聘翻譯,你怎麼能結婚呢?”
“你有時間出差嗎?”
“那你有孩子嗎?”
“你怎麼結婚那麼早啊,你上大學的時候就結婚了啊?”
這些問題被接二連三地扔過來,讓我覺得我必須耐心回答,否則就會失去這個工作機會。但是當我認真地回答完他們刁鑽的問題後,隻能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們,然後慢慢地發現自己的自信被一點點地打磨掉,最後灰溜溜地走出辦公室的大門。
那些等待回應的日子,我隻能默默地穿梭在北京的街頭,看著秋風把無助的落葉吹到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去應聘的時候總是能遇到很多人,這年頭學外語的人怎麼會這麼多?在那些等待的隊伍裏,總能聽到一些喜歡自我打擊的人說:“真不知道我們在瞎找什麼工作啊,現在的工作不都是要靠關係的嗎?”
然後我就會瞬間傷感起來,想起爸爸。如果他還在世,我應該已經變成一個穿梭在各大高級酒店和發布會上的女翻譯,跟全世界最有名的古董商人和文化界名流們站在一起。這個世界沒有如果,如果有的話,我就隻會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女生,像一個寄生蟲。
“你愁什麼啊,你不是還有何錚嗎?”聞佳總是這麼搪塞我,“我算是看出來了,何錚可是這世界上難得的好男人了,當時我還懷疑他是看上了你的萬貫家財,現在你落魄了他還這麼拚命照顧你,你還愁什麼啊?”
對,如果不是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我永遠都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愛情。
對我來說,認識何錚就像是一個意外。那一年我大一,也許應該先說一說當時的我。
初上大學,總有一些陌生感。特別是女生多的地方,很容易就成為是非之地。那些外表看起來斯文溫柔的女孩,罵起街來讓人招架不住,就像播音係的聞佳,並沒做什麼對不起她們的事情,卻被眾多播音係的女生們討厭一樣。
在那時的我看來,聞佳並沒有多讓人討厭,她隻是長得很好看。聞佳是東北人,皮膚白得很,圓圓的臉蛋透著健康的緋紅色,她喜歡穿大紅色的拚花裙子,甚至連床單都是大紅色的。她說她能考上播音係真是上天給麵子,像她這樣普通家庭出身的女孩能上播音係簡直就是一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