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上學的年齡，收兒回到省城父母的身邊。
見到自己多年不見的老生兒子，媽媽好一場哭。原因是收兒的渾身上下被虱子跳蚤臭蟲咬得爛乎乎的。收兒的皮膚怕咬，癢了就撓，一撓就破，有的地方已經化膿成瘡。媽媽邊哭邊埋怨爸爸沒在上次回鄉時把兒子帶回來……
已經上初中的二哥王豐端詳著從農村回來的土裏土氣的弟弟，總覺著他不順眼。王豐圍著收兒轉了幾圈，讓他脫光衣服坐到水池子裏給他洗了個涼水澡，感覺還是土裏土氣的不順溜。終於，他好像找到了原因——收兒的眉毛太淡。於是他拿來爸爸的刮胡刀，把收兒的眉毛刮了個幹幹淨淨。“杜杜，杜杜以後再長出來的眉毛就黑了”，王豐說。結果開學後一到學校，老師就問收兒眉毛是怎麼回事？繼而哈哈大笑。放學的時候，大大小小的同學們紛紛圍著收兒看眉毛，氣得負責領收兒回家的已上四年級的姐姐秀兒把弟弟攬在懷裏不讓看，罵了這個罵那個，推推搡搡又氣又急地哭著回家。
學習的內容並不難，第一課是學習“毛主席萬歲！”五個大字，第二課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諸如此類。一般一課要學好多天。開學時間不長，收兒懂得了一個道理：我們都是為毛主席活著。
一天二哥王豐問收兒：“你班裏女同學誰最好看？”
“都好看。”從農村剛剛回到城裏的收兒，看著幹幹淨淨的同學們，確實感到都好看。
“胡說！有的好看，有的不好看。說，誰第一好看？誰第二好看？”
收兒說：“林曉蔭最好看。”
王豐問：“誰是林曉蔭？”
“我同位兒。”收兒說。
姐姐秀兒說：“林曉蔭我知道，你怎麼和她同桌兒啊？別和她說話——她爺爺是反動權威；她姥爺是國民黨，跑到台灣去了。”
收兒並不明白姐姐說的道理的含義，說：“別人都不和我玩，林曉蔭和我玩——她還借給我橡皮來。”
姐姐很認真地說：“弟弟，和誰玩兒都行，就是別和她玩。你要是和她玩兒，警察就把你抓起來！”
見姐姐這樣說，收兒的神情也緊張起來。
正在忙活著做飯的媽媽聽到了，說：“說說話不要緊。”
秀兒著急地說：“林曉蔭家是特務，要是弟弟和她玩，警察把弟弟抓起來怎麼辦？”
媽媽說：“以後和別的孩子玩兒。”
二哥王豐問：“我怎麼不認識林曉蔭？哪個宿舍區的？”
秀兒說：“她家是剛從青島搬來的，給我們上課的韓老師和我們說過她家的事，不讓我們和她玩，讓我們提高警惕。”
收兒馬上說：“韓老師是我班主任！”
媽媽問收兒：“你韓老師是咋說的啊？”
收兒想了想說：“韓老師讓林曉蔭和她爺爺劃清界限。”
秀兒說：“那個林曉蔭真的很好看，和電影上的小孩兒一樣。”
王豐悄悄嚇唬收兒說：“林曉蔭不算，明天仔細看看，誰第一好看，回來告訴我。要不然揍你。”
第二天吃飯的時候王豐問收兒：“昨天我下的命令你完成任務了嗎？”
收兒馬上在凳子上站起立正道：“報告哥哥：林曉蔭第一好看！沒有第二好看的了！”王豐哈哈大笑。
“怎麼不教給弟弟一點好啊？”媽媽嗔怪道。
“媽，今天韓老師批評我，讓我不能向我哥哥學。”收兒趁機告狀。
“學他幹什麼，瘋子！”姐姐附和說。
在老師們的眼裏王豐不是好學生，因為他愛幹淨，愛打扮，還愛打仗。他的發型不是平頭，而是順滑地四散垂下，時稱“菊花頂”；他腳上穿著老師不讓穿的叫做“白壓邊兒”的露出白塑料底的黑布鞋；他喜歡把絨衣的領口鉸開縫上拉鎖，時稱“大拉鏈”；他能夠在同學們胡打亂鬧的時候悠然地從口袋裏掏出一支口琴，一邊吹著一邊在男女同學的眾目睽睽下走過去。王豐還脾氣邪，愛打仗，下手狠，上來脾氣別說高年級的同學他不怕，就是老師、校長他也不當回事。因為他叫王豐，人送外號“瘋子”。王豐的身邊每天都有幾個看上去他並不在乎的同學簇擁著他，他在這一帶的同齡人中有些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