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漢子身段雖猛,心底卻並未動殺機,隻想迫使這丫頭示弱露怯,便欲草草了事。怎料這綠衫女子穩如泰山,冷冰冰地瞥向他的出刀手法,正所謂行家看門道,一見之下隻覺稀鬆平常,當即笑道:“山野匹夫,無名小卒,你若是知我來路,不向本姑娘九叩十八拜,我便算你有種!”
那漢子怒不可遏,舉刀便要剁下去,可手臂卻被身後同伴一把扯住,那人斥道:“主人尚在前麵,誤了大事,你我須提頭去見!”他語氣緊促,好似身上有十分要緊的事,片刻也耽擱不得。
為首那人恍然大悟,急忙收起兵刃,飲恨吞聲,狠啐了一口,揚起臂膀砸在馬背上,坐下馬兒受驚,向前搶出數步,十幾騎隨之而去。
眼見這些人漸行漸遠,女子陰晴不定的臉色才稍顯平和,她強忍心中悸動,道:“鼠輩,我還未報名頭,已嚇得這般狼狽!”說到此處得意忘形,踏鐙起身,向遠處追聲喝道:“下次遇到本姑娘,記得我是清明劍派高徒,真不知天高地厚!”
男子心中頗感疑惑,不知這些人來去匆匆所為何事,可轉念想到事不關己,何須徒勞心神,笑道:“銘焉,這些人身有要事,不然豈會怕你,到時當真動起手來,你非吃虧不可。”
女子嫣然一笑,道:“我一個人是孤掌難鳴,不過有商哥你在,我何懼之有!旁人若是欺負我,你還能袖手旁觀啊?”
男子催馬上了官道,搖頭笑道:“那可要看這水是深是淺,對頭若是酒囊飯袋之輩,韓某定當助拳;倘若這些人頗有來路,你自己惹的禍當然自己擔著。”
女子明知他這是戲言,心中卻也不痛快,急道:“騙人!記得小時候我和你,我哥,劉師兄,柳師兄,咱們去田裏偷瓜吃,被人抓到後,爹非要打我,他們嚇得沒人敢開口,隻有你替我出頭。商哥,你記得當時你說過的話麼?”
男子忖思片刻,隻道年長日久,早已忘卻。女子神色失望,道:“你說無論何時,遇到何種險境,我韓商男子漢大丈夫,定會保護銘焉表妹周全!你說,這話是不是你親口所說?”
男子心頭一顫,仿佛想起此事,卻搖頭說道:“你難道不知,我韓商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就怕令尊,我的舅父大人!他要打你,我莫非吃了熊心豹膽,怎敢去阻攔!”
女子卻道:“那天我爹打了你,你還和他頂撞,劍莊這麼多弟子中,你可是第一個!”她目光中滿含欣羨,仿佛眼前這個叫韓商的俊雅青年已是偌大的英雄。
韓商淡然一笑,道:“承蒙小師妹誇讚,令尊的手段我豈會不知,別說對付我一個毛頭小子,便是八方六合的好漢,哪一個敢不敬畏墨雨張陵夏三俠,清明劍派掌門傳人,豈是我敢頂撞的!”
夏姓女子聽出弦外之音,急道:“商哥!你如今長大了,為何還是孩子脾氣?我爹畢竟是你舅父,偶爾有些長輩的做派......再說大伯,二伯,四叔,還有你爹,他們五位長輩不是一般對待麼!”
韓商見她情形激動,隻好勸道:“好好好,是我不明事理,你別和我計較。”
夏銘焉聽他終於妥協,轉悠為喜,道:“我爹是最疼我的人,而你是我......”她本想說出“喜歡”二字,斟酌片刻終未出口,兩頰微紅地道:“......我也說不清、道不明,總之你看在我爹是長輩的份兒上,以後別再和他為難了。”
韓商笑道:“好,我聽你的便是。舅父畢竟是舅父大人,我再和他頂撞,娘也不會饒了我。”
夏銘焉笑逐顏開,道:“我爹曾說過,劍莊數千弟子中,最有天分的便是你了,其二才是裴師弟。”
韓商漠然笑道:“韓商愚鈍,怎值得舅父金口一讚。小裴師弟天資過人,我是萬萬及不上的。”心中卻道:“他豈會說我的好話!”
二人邊說邊行,順著官道走了四五裏路程。韓商初涉江湖,不敢有絲毫大意,忽聽前方熙熙攘攘,人聲嘈雜,他急忙收韁駐馬,靜心觀望,隻見數十丈外有幾十騎高頭大馬黑壓壓地停在道路正中,截住了自南向北的路徑。他定睛細看,見道旁下了坡便是一家酒肆,店房不大,外置了四五張長桌板凳,丈高的旗幌上用黑線繡了個“酒”字,毫無特色,隻是個尋常去處。
此時將近中州六月,天氣頗為炎熱,馳道兩旁的莊稼被暖風刮得簌簌生響,日已半高,熱浪襲來著實烤得人無比煎熬。夏銘焉是武林世家,自恃身份,道:“這些人似乎不是善輩,且不管他,商哥,咱們去那邊歇歇腳再走,天氣這般熱,喝碗茶水也好,人不累,馬還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