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說服(1 / 3)

待胡四海醒過神來,朱文至已經拉著兄弟朱文考說話了:“這幾年,多虧了胡四海一直在我身邊侍候,否則我隻怕早就不在了。你當日逃出宮時,身邊一個人也沒有,真不知道你都吃了多少苦頭!我以往隻覺得自己已經是苦極,如今想來,卻比你幸運多了。好兄弟,你真叫為兄汗顏!”

朱文考微微笑道:“能活下來已是萬幸了,兄長身份尊貴,又肩負重任,如何與我相比?更何況,我當日雖吃了些苦頭,到了北平後,處境又比兄長強得多了,隻是掛念兄長下落,今日能再見,弟心中實在感念上蒼。”

兄弟倆相對拭淚,胡四海卻抓住了朱文考話中“北平”兩字,滿麵驚疑:“難不成廣安王殿下一直都留在燕王處麼?!”這是什麼意思?燕王若有意救悼仁太子的子嗣,為何對太孫殿下不聞不問,又默認建文帝的逆舉?!

朱文考隻是微微一笑,回答他的卻是朱文至:“原來當初東宮大火,章四叔將我送出宮後,本來是要去救吳王叔的,但在中途折返東宮,硬是救了弟弟出來,派人送出宮去,方才前往吳王叔處。弟弟出宮後,與我們不在一處,失了聯絡,聽得章沈李三家出事,皇爺爺又病重,朝廷為越王叔與馮家人把持,就冒險離京北上,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差一點淪為乞丐,好不容易才到了北平,找上燕王叔。這些年他一直隱居北平,直到近來聽說我可能在這裏,立刻便自告奮勇尋來了!”說罷他又轉向朱文考:“好兄弟,從北平到德慶,何止千裏之遙?你自幼生得單薄,這幾年又不曾好生保養,人都瘦成這樣了,又何苦勞累?燕王叔手下能者甚眾,誰來不是一樣呢?”

朱文考道:“別人來,固然能將兄長平安接回,但我心中掛念兄長已久,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又怎能留在北平呆呆地等消息?兄長別瞧我長得瘦,其實我身體好著呢,這點苦不算什麼。”

朱文至再次被感動得熱淚盈眶。

胡四海聞言卻有些激動:“廣安王方才說什麼?章家四爺曾經折返去救你?那……那為何不救太子妃娘娘?!”

朱文至一愣,還未來得及深思,朱文考便搶先拭淚道:“你們才走,母親就……就自焚了!哪裏來得及?她又不許旁人攔著,她身邊的宮人還幫著燒她。章四叔折返時,我身上都著火了,是他拚命將我救下的。我本不願隨他離開,但他十分固執,還說若我不走,他就陪著我一塊兒死,也省得日後到了九泉之下,無臉見父親。我怎能連累了他?因此便隻好隨他離去了。隻是他讓人送我出宮,卻又再折返去救吳王叔。事後我知道他在宮中被擒,心裏實在愧疚,若不是為了救我,興許章四叔還來得及救出吳王叔,安然離開……”

“你說什麼?母親她……”朱文至心如刀絞,“她為何……為何要如此決絕?即便是被逆黨擒下,未必就沒有麵見皇祖父辯白的機會,卻叫我成了失父失母的孤兒!”

朱文考含淚道:“母親說了,她腿上有傷,找人做替身是一定會被人看出來的,倒不如犧牲自己,換得兄長逃出生天。隻要兄長日後能有出頭那日,她便是死,也心甘情願了。為了確保消息不至走漏,東宮女眷……都殉了,不願意殉的也叫大宮女們殺了,隻有幾名粗使宮人逃了出去,那一日的大火……真如噩夢般!”他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傷疤,一臉不堪回首的模樣。

朱文至不忍地移開了視線,兄弟倆三年前分別時,均是容顏清秀的少年——朱文考長相肖母,小時候甚至比他還要俊俏些——今日再聚,麵貌已是天差地別,弟弟的話雖平淡,卻不知掩藏了多少險惡,此時此刻,他心中對遠方的章啟又再添了幾分感激。隻是再回頭細想弟弟的話,他又不由得怔了怔,隻覺得對方話中的含意直叫人膽戰心驚,難不成……那日母親竟是在東宮中大開殺戒麼?他看向胡四海,後者避開了視線:“殿下,娘娘一切都是為了您啊,若有知道內情的宮人存活,您就危險了!”

原來都是他的緣故麼?母親自焚是為了他,東宮上下人等也是因他而死……朱文至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再度睜眼看向朱文考:“那張宮人……”

朱文考黯然道:“早在父親噩耗傳來時,就已經……我離開東宮時經過她房間,看見她高懸梁上,遺體都冷了。”

朱文至不知為何打了個冷戰:“她……她是自盡的?”

朱文考頓了頓,露出不解之色:“既是懸梁,難不成還有別的可能?”他想了想,“不過……我當時走得匆忙,事後回想,也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的地方……”

胡四海斷然打斷了他的話:“廣安王殿下,你這幾年既是在燕王處,又是如何知道太孫在這裏的?此番前來接太孫回去,不知是個什麼章程?”頓了頓,“燕王當年絲毫不曾質疑過偽帝的名份,為何要派人來接太孫呢?把人接回去後,又打算如何安置?”

朱文至聞言,沉默地回到桌邊坐下,朱文考仿佛沒留意似的,微笑答道:“說來也巧了,這幾年,我們與遼東章大表叔與章四叔常有通信往來,從他們那裏聽說,章家三嬸的娘家吉安陳氏三年來一直對章沈兩家照拂有加,陳家人還替章家姨祖父給兩位表叔送信,讓兩位表叔安心不少。去年秋冬時節,章家文龍表兄身體有些不好,打算往南方休養些日子,便去了吉安,也是順勢向陳家致謝的意思。沒想到文龍表兄到了陳家,才知道大表嬸有信捎給家人,隻是因北方下雪,行程遇阻,才不得不暫時滯留吉安。文龍表兄聽聞,便立刻討了信去瞧,然後在隨信的物件中發現了密信,方才兄長原來是被沈李兩家帶往嶺南海疆去了,怪不得這幾年裏,燕王叔連番派人前往京城周邊秘密尋訪兄長的消息,始終一無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