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氣,陽光卻不是很強烈,頗有厚度的雲層遮住了烈陽,怡人的清風帶來了陣陣花香。明鸞坐在南鄉侯府正院廊下的美人靠上,伸手到廊外攀下一支月季花,拿到鼻下聞了聞,又鬆了手,花枝瞬間反彈回去,震動之下,散落了兩三片花瓣。
明鸞心裏念了聲罪過,卻並不十分當回事。如今她在自己家裏,全家的花草隨她愛折就折,愛聞就聞,掉了幾片花瓣算什麼?
她回頭看向屋中正給鵬哥兒講故事的玉翟,又轉頭去瞧虎哥兒給老祖父章寂讀一本時憲書上的句子,笑著端起茶杯喝了兩口自家做的茉莉花茶,從手邊梅花小幾上擺的點心匣子裏挑出一塊愛吃的,嚼上兩口,閉上眼睛享受著陣陣清風,覺得最理想的生活不過如此。
可惜悠閑的時光並不長久,很快就有人來打攪了。
這回來的是陳氏和管家老張。老張前些天奉章寂之命,到侯府名下幾個莊子上查賬,這是剛回來。陳氏知道他身負重任,不敢大意,也沒多問,便直接領了他到正院裏見章寂。因關係到正事,她見屋裏孩子一大堆,便示意明鸞姐弟幾個隨自己出去。
明鸞正等著老張呢,怎麼肯錯過?便笑說:“母親這半個多月一直在教我和二姐姐管家,如今張爺爺從莊上回來,定是要向祖父回稟莊子上的事,也叫我和二姐姐聽聽,增長些見識。若實在不該我們聽的,我們再避開不遲。”玉翟也在旁露出好奇之色。
陳氏聽了覺得有些道理,便猶豫了一下,章寂已經發話了:“罷,葛嬤嬤和青柳帶兩個哥兒下去,留三太太和兩位姑娘陪我一同聽事吧。”陳氏與明鸞姐妹便應了。不一會兒,虎哥兒與鵬哥兒都被帶了下去,明鸞等人各自尋位子坐下,又讓人給老張搬了張圓凳來,就開始聽他回報。
老張說:“老奴帶了人去了鄉下,本以為那幾個莊子的莊頭是前頭主人留下的,隻要把咱們家自己人換上就行,不想見了人,才發覺前頭留下的人都已散了,莊頭全是咱們大老爺新派過去的,聽說老奴要查賬,倒也客氣,隻是不肯拿賬出來,說是奉了上頭的命令,賬簿不敢輕易示人,若是老太爺要查,隻管跟他們侯爺說一聲,他們立馬將賬簿送進城來給您看,但若隨便去個人就要查看,他們卻是不敢。”
章寂沉了臉:“他們不認得你?你要查賬,自然是領了我的命才去的,他們也敢攔著?!”
明鸞早猜到會這樣,並不吃驚,隻是見章寂生氣,連忙起身去輕拍他的背,讓他別太激動。
老張道:“老奴再三說了是奉了老侯爺的命令去的,他們卻要討您的手令,不然就要大老爺那邊派人去說了,才敢信是真的。當中有一個莊頭,原是當年咱們府裏還未出事時,就在大老爺身邊侍候過的,認得老奴,知道糊弄不過去了,才老實說,不是他不尊老侯爺,而是大老爺禦下甚嚴,當初大老爺就有吩咐,說是怕三太太和姑娘們借了老太爺的名義占下那些產業,因此除非是大老爺發話,否則不許旁人插手那幾處莊子的事務,若是叫大老爺知道他私下將賬簿拿給人看了,他一家子的差事都要丟了,因此不敢違令。”
章寂聽了,原本已經冷靜些的心情又再次激動起來:“你又不是三房的管事,是我的管家!你去了,跟三太太和姑娘們有什麼相幹?可見是他們故意的!如今到底是誰在借我的名字占我的產業?這個不孝子!”因太過激動,一時嗆著了,咳嗽不止。
明鸞忙勸道:“祖父熄怒。這些事早先咱們也預料到了,如今也不過是成了現實而已,您何必這樣激動?大伯父隻能借您的名義,沒辦法真把產業占下的,既然莊頭們說要大伯父發話,那您就讓大伯父發話唄,順便把莊頭換上您的人,還怕大伯父繼續占著那些莊子嗎?”
陳氏暗暗瞪了明鸞一眼,想要說些什麼,但想起章敬吩咐莊頭的話裏,直接就點了自己的名字,又覺得自己還是避嫌的好,便繼續閉嘴。
章寂喘順了氣,冷笑著點頭:“三丫頭說得不錯。他原先說是怕我勞心,因此幫我照看產業,又說怕這府裏人手不足,守衛不力,放太多財物會引來宵小,如今我們搬過來都半月有餘了,該整理的地方已經整理好了,該買的人、雇的人,也都齊備了,他還不將東西送來,是存心要占他老父的財物呢!我以往念在父子情份上,又想著他如今飽受非議,日子也不好過,才不想把事情鬧大。但既然他連這點子臉麵都不顧了,我還顧慮這許多作甚?!”說罷便讓明鸞取了紙筆來,親自手書一封信,直截了當地讓長子把那些財物還來,又讓他將派到莊上的莊頭召回去,以免下次再派管家去查賬時,還有人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