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2 / 3)

“冬——冬——”郝倩麗聲嘶力竭地伸著雙臂朝對麵飛跑過去,那架勢像怕冬冬飛了似的,恨不能一下子把他摟進懷裏。

郝媽媽大喊:“倩——麗——車呀——”

幹警大喊:“郝——老——師——車呀——”

郝立亭大喊:“倩——麗——車呀——”

齊名婭大喊:“倩——麗——車呀——”

四個人跺腳的,伸胳膊要去拉的,那喊聲震耳欲聾一樣,郝倩麗卻像沒有聽覺、視覺一樣奔跑著。她右側疾駛過來一輛大卡車,司機見橫向跑來了個人,急忙緊刹車,車子顛晃著歪了幾歪,還是把郝倩麗撞倒,壓了過去……

郝倩麗躺在了血泊裏,眼前的家人陷入了極度的悲痛之中。噩耗突來,鄭風華正在火車站等候接王顯貴從省城歸來。他不顧一切,讓司機把一號車直接開往車禍地點。交警早已出完現場,將郝倩麗的屍體安置進了市醫院一個急救間。醫護人員正在擦洗遺體,家人都被拒之門外。鄭風華悲傷地請求,他要親自幫著擦洗,幫著穿衣服,醫護人員攔不住,隻好依了。他淚流滿麵,和醫護人員一邊擦,一邊悼念著敘說對她忠貞不渝的愛情,使旁邊的醫護人員都感動得掉下了眼淚……

王顯貴下了火車,走出貴賓室,不見接站的人影,正在左顧右盼,一號車“嗖嗖”地開了過來。他上車聽司機一說,讓車直接開到了醫院,來到了郝倩麗的靈堂前,謹以個人的名義向郝倩麗的遺體致哀,並勸鄭風華和兩家人節哀。鄭風華滿臉淚痕地把王顯貴送到醫院大門口,司機拉開車門,王顯貴剛坐到車裏,鄭風華跑上半步問:“王書記,省裏領導什麼態度?”

“風華,我本來不想現在告訴你,看你,你是個很有事業心的男子漢!你們畢業當年,位卑未敢忘憂國;如今,家難中更未忘憂國。”王顯貴激動地說,“事情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我們調班子一事震動了全省,驚動了省委幾名主要領導,因為意見不統一,擔心其他地市都這麼照做起來會使社會不穩定,已經正式和我談話,調動了我的工作……”

鄭風華忙問:“調到哪裏了?”

王顯貴回答:“到省科委當主任。”

“這麼說,”鄭風華猜測,“彭方園接任你的市委書記。”

“沒有。”王顯貴搖搖頭說,“我們市不知道誰署名寫了一封信,用事實論證彭方園招商引資,引進山川真君來開發那片煤田是嚴重損害國民利益的,上麵馬上要派人來調查。這件事情我沒有傳達的義務,你知道就行了。至於派誰來接任我的工作,組織上說很快就定,不論是誰來,你都要支撐住自己……”

“王書記……”鄭風華激動地說,“要實現四個現代化靠的是什麼?是科學,是知識,以知識水平為主軸確定使用幹部沒有錯呀!”

“我也這麼認為,而且和省領導反複講了我們的觀點,省領導倒沒說一句我們的做法是錯誤的,隻是說震動太大,觀察觀察再說,”他欲上車,又說,“風華,節哀,工作上的事也要克製自己。改革,尤其是人事改革,不會是一帆風順的,這是權力的再分配……”

鄭風華點點頭,王顯貴上了車。他瞧著緩緩離開醫院的一號車,自言自語地說:“我原本也沒想當這個官兒,鉚大勁到黃夫子那裏還當我的老師去。”

他趕回病房時,家人看完郝倩麗的遺容,都集中到了另一間房裏,大家不停地勸著,郝母從泣不成聲中稍冷靜了一些。她瞧瞧眼前的人,突然問:“美麗怎麼沒來呀?”

齊名婭說:“她可能還不知道吧。”

郝母說:“立亭去吧,把她找回來,也和她姐姐見個麵,咱們商量商量怎麼辦。對了,倩麗是嫁出去的姑娘,是鄭家的人了,你去也把親家兩口子都請來,也商量商量。”

鄭風華說:“媽,你就休息一下吧,我已經安排人去了。”

郝母又哭了起來,說:“大姑娘是媽的主心骨,最聽媽的話,這回走了,媽可怎麼過呀……”

郝立亭來到興城農業大學問了一位共同課教研室老師和一名學生,都說郝美麗已經不在,出國任教去了。郝立亭連連搖頭說不可能,問到哪個國家任教,具體什麼時間走的,都說具體時間不清楚,就是這幾天。他急忙找到係主任,係主任吃驚地問:“你們家人不知道嗎?”

郝立亭回答說:“確實不知道。”

主任又歎口氣說:“哎呀,這個郝老師,怎麼還有這種事情?她說家裏人都支持呀。”

郝立亭著急地問:“她到底去哪個國家了?”

主任說:“眼下中俄邊境建設的陸路口岸不是很多嗎,俄羅斯新西伯利亞大學開設了漢語言課,到我們學校來招聘教師,郝老師聽說後第一個報了名,還主動去和新西伯利亞大學的招聘人員談了話,人家一聽就看中了。”主任說著說著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一改話題說,“對了,前天早晨,我們剛上班不久,郝老師著急地來到我辦公室說,因為著急趕飛機,來宿舍取點東西,有件事忘了和家裏說了,寫了一個條子放在宿舍裏了,委托我把鑰匙交給她的家人,誰都行。”

主任說著從辦公室抽屜裏拿出一把鑰匙,交給了郝立亭。郝立亭拿著鑰匙來到郝美麗宿舍,一眼就發現了放在桌子上的一張字條,急忙展開看了起來:

親愛的媽媽及家人們:你們好!

當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坐在新西伯利亞大學中國語言教研室裏了。請你們原諒我這樣做。說實話,我是考慮再三才做出決定的。因為倘若我還在興城,姐姐永遠不會散去心中的迷霧,幸好有這麼個機會,我隻好如此了。

媽媽:女兒從沒有埋怨過您亂點鴛鴦譜,您以當母親的角度那麼想,又是那麼個年代,是無可非議的,女兒是理解的。隻是女兒不孝,沒有按照您的意願為您盡快選擇個乘龍快婿,這一點大概您不理解,也許永遠不會理解,因為您女兒是不會在愛情問題上苟且人生的。感謝您的撫育之恩,感謝哥哥嫂子對我的關愛,感謝姐夫那麼理智,尤其是在師院那段對我的幫助。現在,我還是大言不慚地說,姐夫並沒有給我說話,我才明白完全是彭衛東那夥長“狗眼”的人暗藏殺機,才這麼假殷勤給我辦了調轉手續。我隱隱聽社會上傳說,他們在對姐夫暗下毒手,如果事後會給姐夫帶來麻煩,我在這裏向姐夫道歉了。這件事想起來就內疚,我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當爸爸、當媽媽的也好,當妻子、當丈夫的也好,或者說我們當老師、職員的也好,在人生的道路上,在愛情和生活中犯錯誤是難免的,但,千萬不能犯那種無法改正的愛的錯誤。

姐姐:我可以發自內心地說,姐夫在社會上是個有才華、有能力的才子,在家裏是個能伸能屈的大丈夫,請你相信你的一母同胞吧。除了心靈上的精神份額外,我和姐夫的相處是非常非常純潔的,你擁有了這個丈夫是非常幸運的。你的妹妹在遙遠的異國他鄉祝你們永遠幸福!

順致

家安

美麗匆匆

×年×月×日

讀著讀著,郝立亭的心像刀割般難受,這封信,讓他想起了他和齊名婭鬼鬼祟祟辦調轉手續,齊名婭嘀嘀咕咕,可以說蠅營狗苟、攛弄事非……他受到了良心的譴責:人間有真情,商道和愛情絕對是兩碼事兒。愛情在有的人那裏所以偉大,是因為他有真誠和真情;愛情在有的人那裏所以卑鄙,是因為他有虛偽、欺騙甚至狡詐。

郝立亭左思右想才做出決定,回到家沒有把這封信拿出來,而是向家裏人撒了個謊,說是學校安排郝美麗到上海複旦大學參加為期一周的觀摩教學培訓去了,因為急著趕飛機,沒有回家告訴一聲,現在可能正在飛機上。然後建議說:“處理倩麗的後事就不能等她了。”家人一聽有道理,也就都表示同意了。

這些天,麵對喪妻和年齡不大的兒子,鄭風華經曆了痛苦的折磨;麵對工作上帶來的打擊,他在默默地承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