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之餘,他唯一想的就是要和王書記談談心。又一想,談什麼呢?王書記該說的都說了,沒說的也都心照不宣了。從打跟著王書記工作以來,他就沒有官場上那種距離感,隻覺得像父母,又像兄長,現在他的心裏肯定不好受……這麼調他到省科委工作,雖然談不上是貶用,但也是一種不是滋味的安排。
鄭風華來到辦公室,關上門,把該是自己的書籍、筆記和文稿捆成了一個個小捆,在做著離開這個位子的準備。
“砰砰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鄭風華煩躁地開了門,剛要發火,原來是王燕。他苦笑一下說:“哎呀,什麼急事兒呀?”
“風華,”王燕埋怨說,“省委組織部來人宣布新書記到任,我爸爸調離,這麼重要的會議你怎麼不參加,沒通知你?”
“通知了。”鄭風華坦然地回答,“我覺得這些已經和我沒什麼關係了。我腦子裏的意識一下子回到幾年前,我就是個七七級師範院校的普通畢業生,不過是個中學老師而已,來市委這段時間就像做夢一樣過去了。”
“說什麼呢,你的官場心態太純淨了,”王燕興奮地問,“你知道來接替我爸爸的是誰嗎?”
鄭風華被王燕的眼色、口氣喚起了一點興趣:“誰?”
“你我想都想不到,”王燕賣個關子,“你猜!”
鄭風華說:“官場的事情千奇百怪,我上哪兒猜去呀?”
“嘿,真棒!”王燕說,“我分析是我爸爸推薦的,是咱們師院的劉吉祥書記,他對你的印象可是老好了。”
鄭風華睜大了眼睛:“真的?”
“真的!”王燕說,“這還能撒謊?這種時候,我能開這麼嚴肅的玩笑?”她接著說,“我媽媽對爸爸這次調動工作很有思想負擔,問爸爸是不是因為調班子讓省裏不滿意了。爸爸說,談不上滿意不滿意,主要是上頭領導意見不一致。讓劉吉祥來當市委書記就是省委老大的意思,從這裏能看出思想傾向性。這些年,劉吉祥在使用人才和培育人才上做出了突出成績,說是讓知識分子領導幹部來接個茬兒能穩妥一些,也會妥善安排以後怎麼辦。”
“好哇!”鄭風華說,“就是啊,你和大偉怎麼辦?”
王燕說:“我留在這兒唄!”
“好樣的。”鄭風華說,“愛情觀專一,挺夠意思。”
王燕說:“你不是更夠意思麼。其實,你的一些事情和心思我都明白,並且看得很透。”
“你就吹吧。”鄭風華玩笑地說,“諸葛亮呀?”
“諸不諸葛亮的,”王燕帶有俏皮的口氣說,“因為看明白了,才沒有下手去抓你。”話一出口覺得有點兒放肆,急忙收口說,“其實,大偉作為丈夫,人挺好的,就是工作上氣魄小,還有點兒小心眼兒。”
鄭風華被弄得不好意思了:“別瞎說,什麼時候辦喜事?”
“過幾天,請你幫我們倆參謀參謀結婚典禮的事情。”王燕一轉話題,“你說,我來幹什麼來了?嘿,不是來報信兒來了嗎,怎麼和你東拉西扯起來了。快走,劉書記在招待所他的房間等你呢,來這裏第一個就說想和你嘮嘮,他可是對七七級學生有著深厚的感情呀。”
鄭風華感慨著,隨王燕來到了招待所二樓劉吉祥的房間門口,敲下門,聽裏邊說了聲“請進”,便一閃身進了房間。
“真是山不轉水轉,水不轉人轉喲。”劉吉祥握著鄭風華的手說,“鄭風華同學,快請坐。”
“劉書記,乍聽王燕說我還不信呢。”鄭風華抑製不住興奮地說,“從走出師院七七級教室至今,怎麼就像夢一樣呀。”
“是啊,生活有時候像夢,但不是夢,又確實是生活。這裏有一時琢磨不透的東西,說明生活和一些事物本身存在著複雜性。”劉吉祥坐在沙發上說,“今天晚上,是五大班子領導為我和王書記舉行的歡送、歡迎會,王書記說讓你這個秘書長也參加。我想,眼下正在矛盾的風口上,你就回避一下。”劉吉祥接著說,“按道理說,你是市委秘書長,應該參加,你不要有想法。”
鄭風華笑笑:“劉書記,不會的。”
“我簡單地了解了一下,知道你承受能力很強,所以想和你談一談。”劉吉祥說,“在上麵對市裏這次大調班子的意見還不統一的時候,我想讓你低調一段時間,你看怎麼樣?”
鄭風華仍然一笑:“劉書記,沒問題,我已經做好了各種思想準備,你說怎麼低調法吧?”
“其實,這話也可以公開和你說,”劉吉祥略思忖一下便說,“省裏一位領導讓我上任後第一件事就安排讓紀檢委立案調查你三個問題,還要寫反饋報告……”
鄭風華並不吃驚,笑笑問:“劉書記,哪三個問題?”
“我說了,你自己先考慮一下,寫份自我反省。不,不叫反省,我還不知道問題是什麼性質的呢。”劉吉祥一條條說起來,“第一,借職權之便,給主管部門打電話,將一個工農兵大學生的小姨子調往興城農業大學,將大舅哥、大舅嫂調入商業局票證科、區人事局等實權部門;第二,嚴重違犯計劃生育政策,指使趙長山給韓小冬未婚就生的孩子落戶口;第三,道德品質敗壞,與其小姨子郝美麗搞不正當兩性關係,弄得家庭不和,社會影響極壞,導致孩子離家出走……”
“卑鄙!”鄭風華有點忍無可忍了,“劉書記,我知道這是誰搞的。”
劉吉祥說:“我也猜個大概。對於你,我是了解的。風華,你千萬要沉住氣,目前一派風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我剛來不好說話,唯一的辦法就是你低調工作,也讓我了解了解情況。”
“劉書記,”鄭風華說,“這樣吧,我就還回一中教書去吧。你可能還不知道,我是被牽著鼻子來市委工作的。”
“知道,我都聽王顯貴同誌說了。”劉吉祥語重心長地說,“我還記得你們剛入校時,有七七三兄弟。黃夫子的素質教育實驗報告和可行性研究已經得到了教育部領導的認可,準備先在我們省試點,可能會在全國推廣呢。你給王顯貴參謀的這個‘人事地震’也很有分量,隻是等待時間檢驗。唯一不理想的就是那個韓小冬……”
“他經商了。”鄭風華解釋說,“幹得很大,不過和我也好長時間沒聯係了。”
“我還不知道,這也可以呀。據我了解的情況看,你們七七級畢業生正是在全國各行各業人才青黃不接的時候殺上社會的,已經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有的已經當了縣委書記、市長。看這勢頭呀,就像你們的薑老師說的,說不定要出省長和國家總理呢!”劉吉祥越說越來勁兒,“為了遠大理想,不能賭氣而喪誌。我對你還是有信心的,希望你給我寫一份自我檢查的材料。”
“可以呀,我會說清楚的。”鄭風華苦笑一下說,“他們這是想置我於死地呀。”
“我相信這三個問題你都會有個讓我滿意的解釋。”劉吉祥說,“因為我已經聽王顯貴同誌介紹了你不少情況。再說,就目前的社會風氣,就是三件事都查實了,也夠不上什麼了不起的處分。”
鄭風華激動地掉下了眼淚說:“好的,劉書記,我很快就會寫給你。”
“關於對你的下步使用問題,王顯貴同誌和我交換了意見,他的意見是既然我來了,就繼續讓你在這個位置上幹。”劉吉祥笑笑說,“我覺得為了你的進步,還是低調一下,韜光養晦吧!”
鄭風華理解劉吉祥的意思:“劉書記,聽您的!”
“興城農業大學的書記兼校長下月就要退休了,那是個副廳級單位,”劉吉祥說,“我的意思是他退休後不再安排別人,讓你去做副書記兼副校長,挑頭主持工作,我認為你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在那裏幹出一番事業來的。”
鄭風華點點頭:“那,我試試吧,可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