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走了兩天,對我好像已經有兩年,怪不得古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兩天便是九秋,一年等於一千年,這話一點也不過份。
我把你的照片藏在床墊下麵,免得被媽媽發現,有時候我真恨她管我太嚴,不是用言語,是用行動,她說起話來比誰都好聽。我不知道是不是像王伯伯說的物極必反,但是如果媽媽對我的尺度放寬,我想也許我早就會自動檢點。
我常常覺得媽媽把我當成一條橡皮筋,有時拉得好緊,緊的快斷,有時一鬆手彈得好遠。我的價值隻有在她空閑下來才存在,譬如昨天家裏有局麵,我趁機溜出去,流蕩到很晚才回來,麻將還沒有散。我最恨家裏請客,有的客人可以作我的祖父,可是我還是得叫他們叔叔伯伯。媽媽對我解釋過多少次了,吃保險這行飯必須有人捧場,這些人都是大經理、大老板,直接或者間接幫助媽媽的業務擴展。
請的客人已經夠我厭煩了,而且每次都把琴師請來,他們都喜歡唱京戲,老生、黑頭、青衣、花旦、一個個輪流來一段,客廳被他們弄得烏煙瘴氣。本來我就在家呆不住,平常為太冷清呆不住,請客時為太吵鬧呆不住,能悄悄溜就溜,必要時我對媽媽說一聲出去,媽媽忙著照應客人,得放過我且放過我。
在這方麵,弟弟比我看得開,對客人他一點也不嫌,而且肯和他們一桌吃飯,請客時都是從外麵館子叫菜,弟弟不管三七二十一,隻顧自己填飽肚子,所以他比我健康。雖然我也嘴饞,可是我寧願在街頭吃小攤。還有我最討厭請客的第二天吃剩菜這一點,別人筷子動過的東西好髒!
隻有你吃過的東西我不嫌髒,我們一起去那家有名的牛肉麵,你總會分給我一點。你常笑我的食量比你還好,其實我哪裏是食量好?隻因為有你在,我無論作什麼興致都會變濃了。你也奇怪過像我的胃口這麼好,人為什麼細瘦蒼白?我告訴過你我在家常常拒食賭氣,賭的都是無名的氣,家裏沒有人了解我,我不但人蒼白,我的心更蒼白。
認識了你,我雖然細瘦如舊,不過我的蒼白的心塗上一抹色彩,這一抹色彩常常變化,有時緋紅,有時慘綠,有時發黑,有時是混合色。
現在你走了!帶走各種色彩,我的心比原來更蒼白,生活也整個空白起來。
媽媽上午沒有到公司去,請客也是她工作的一部份。老實說,一個女人作到業務經理已經很不容易。睡夠起來以後,她才又記起我的存在,她問我昨天到哪裏去了,為什麼那麼晚回來,我統統不回答,你不是常笑我話多嗎?可是我在家裏隻要我不高興,我就不說話,誰也拿我沒有辦法。媽媽雖然也從年輕度過的,可是太不懂得年輕人,如果她整天沒有事做,看她能不能在家呆著!
媽媽最會用懷柔政策,每逢我沉默對抗她時,她便低聲下氣的勸我,不是限製我,是怕我損壞健康,我應該靜靜休養,把身體養好,暑假想辦法再進個學校。她說女孩子的容貌不能持久,隻有受高深的教育才能博取男人的尊重。我知道她這種話是在影射你,雖然她極力反對我愛你,但是她要用你作鼓勵我的力量,我才不會上她的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