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保險靠應酬,媽媽認識的人多,四麵八方都有人寄喜帖。媽媽接著喜帖常常納悶,自言自語這是些什麼人?梅姨在時,媽媽最喜歡向她訴苦經,每個月為婚喪事送禮就會把人送窮。梅姨耿耿的說不送好了,媽媽又為難說那怎麼行?梅姨退一步建議,那就分分等次,有的關係太遠不必理。媽媽歎息了,根本沒辦法分,好些人大概隻見過一兩次麵,名字都不清楚,帖子就寄來了。梅姨跟著大罵沒有道理。
以前我總以為一張喜帖包括了多少東西,愛、快樂、美滿,高高興興的寄給親友,希望得到大家的祝福。從媽媽對喜帖發愁這點,我改變了觀念,有一天如果我結婚。絕對慎重寄喜帖,免得別人在背後對我一再埋怨。也許我登個報敬告諸親友,省事而且簡單;甚至連報也不登,隻要兩個願意共同生活,何必要什麼儀式?上次我和媽媽公司的同事計劃私奔,就抱著這種心情。新娘的白紗雖然美麗,但是為了愛情我寧可放棄接受親友們慶賀的光榮。
有時我也想,在一個婚禮上,參加慶賀的客人有多少滿心喜悅,有多少出於禮貌,有多少迫不得已?像媽媽雖然怨來怨去,到時候仍然裝得很愉快。我冷眼看大人的行為,覺得真無聊、真虛假。
公司董事長的長子結婚真熱鬧,本來我不準備去的,就因為聽你提起你和新郎同過學,他學商科比你遲疑年歸國,這幾年在金融界很活躍,你和他道不同,彼此很少往來,不過你既然已收到他的喜帖,不得不出席了。
新郎是第二次作新郎,前妻死在車禍裏,留下兩個兒女;新娘是名門閨秀,雙方的社會地位使婚禮很有規模。媽媽對於最高上司家的喜事,自然認認真真去應付,做新衣、送厚禮。我告訴媽媽,我也要去,媽媽很奇怪,因為我平時不願意和她參加婚禮,我討厭應酬,應酬場合大家常拿子女作為話題,我的情形不正常,我最怕別人問到我的學曆,雖然媽媽會替我打圓場,說我身體不好休的學,別人唯唯答應著,送過來的卻是尖銳的目光。
這次怎麼有興趣了?我說新娘是我同學的親戚,好久沒有和那個同學聯係了,也許吃喜酒會碰見她。媽媽常常懷疑我的話,不過這個理由沒有什麼使她起疑的,那時候她還不知道我的世界裏有你。
媽媽把參加這次婚禮很當回事,做頭發、美容,從下午就忙起來。六點鍾行禮,我催了又催,媽媽仍然慢吞吞的,說什麼婚禮沒有守時的,去早了也沒有用,白白等別人。我聽了好不服氣,都像你這種想法,一個比一個去得晚,婚禮到九點鍾也不能舉行。媽媽研究我了,平常你一點時間觀念也沒有,今天怎麼回事,我說今天要去找同學,實際是去找你,我抱著希望早去可以有機會和你談話,最好和你坐在一個席。媽媽問起來,我就介紹你是我的老師,媽媽會相信的。如果你要早退,我也悄悄隨你溜走。
霓虹管製成的喜字大得驚人,喜障和花籃多得俗氣,人擠得頭昏,聲音吵得我心慌,媽媽和熟人打招呼,我默默跟在後麵,眼睛不停向四處觀望,男賓很多,老的幼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有,隻是沒有你。媽媽以為我在找同學,找到沒有?我說沒有。也許在陪新娘,晚一點會來,別著急。我怎能不著急?那麼多人擋住我的視線,如果不專心注意,說不定你在場我也看不見。媽媽發覺我魂不守舍了,問我同學叫什麼?要不要到新娘休息室去看看?我搖搖頭,心裏煩躁得連一句話也不想說,我隻在後悔沒有告訴你我要來參加婚禮,完全是為你來的,你知道我在能不注意?兩個人同時尋找,目光就容易交會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