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他先前就是貴戚子弟裏說一不二的人物,上課欺負先生,下課攆兔子,興致來了再我絆你一腳你回我一拳地尋一場群架,小爺他隻管抱著臂膀在一邊笑。任他什麼飽讀之士學富五車,幾個花白胡子的老頭又怎能敢真正責罰這頂著國姓的小祖宗?但凡惹了什麼事,也隻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轉眼三四年,先生氣壞了好幾個,兔子偷吃了不知多少回,連群架也看厭,寧懷璟不知不覺虛長了幾歲,斷斷續續好歹背完了《千字文》、《弟子規》,開始正正經經地學起了四書五經,戲弄師長尋釁同窗這樣的幼稚事漸漸也懶得幹了。一時間,學館裏來府上告狀的居然也跟著少了,叫府裏的門房嘖嘖稱奇。

老侯爺心下大安,隻道從今往後這猴精托世的小畜生終於要有幾分皇家子弟的穩重模樣了,急趕慢趕,特意命人重金搜羅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湖筆徽墨宣紙端硯,件件都不是凡品,給個尚未成冠禮的少年用著實可惜了。侯府卻顧不得這麼多,隻盼著他如他兄長懷瑄般一心上進就萬事都順了他。

寧懷璟讓人揣了這一套寶物剛跨進學堂的門檻便撞見了徐客秋,此時離上一回初見不知隔了多少歲月,那個哭得嗓子嘶啞還不肯低頭的小小孩子早已淡忘在了記憶裏。

隻瞧見一個比自己矮小的少年正靠在廊簷下的柱子邊抬著頭看天,寧懷璟不自覺多看了兩眼。他穿了一身紅衣,臉被墨黑的發遮了大半,露出個尖尖的下巴。屋子裏的笑鬧聲連大門外都聽得清晰,他就這麼孤單單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在外頭站著,雪白的下巴襯著一身紅衣,越發刺眼。

彼時彼刻,寧懷璟一晃神隻道大白天撞了鬼,竟怔怔地站住腳呆了大半天。

伴在身邊的小廝也是個不知趣的,見自家小主人好端端站在大太陽底下發呆,莽莽撞撞就開了口:“二少爺?”

喚回了寧懷璟也驚動了廊簷下的人。一雙仿佛生漆點就的墨黑眼睛轉過來,裏頭清清楚楚正映著寧懷璟嚇得瞠目結舌的呆樣。驕橫慣了的小侯爺猝不及防,狼狽模樣都被他看了去,心下登時不悅,側過臉低咳一聲,話裏就長了刺:“喲,這是哪家的小姐,也來學堂念書麼?”這是在笑話他的一身紅衣裳,堂堂七尺男兒誰會做這副打扮?

那邊聽了,果然惱恨地瞪起眼睛,嘴唇咬得發白卻不說話。

小霸王背著他爹在市井街巷混跡了幾回,坊間百姓的困苦潦倒沒看見,地痞無賴的流裏流氣卻學得快,大著膽子再往前跨一步:“怎麼著?不高興了?小爺我……”

站得近了才發現,那人的眼圈是紅的,必然是剛哭過。寧懷璟心下一動:

“你、你、你……你是那個……那個……”

依稀覺得這張忍著哭的倔強麵孔有幾分熟悉,一時偏想不起來。

“寧懷璟。”他卻慢慢開了口,看過來的眼神定定的,口氣也篤定,有些與年齡不稱的老成。

“你是……”寧懷璟第二回見了鬼,張大嘴說不出話。

“我們見過。”對方顯然不記得自己了,他臉上依舊平靜,像是在說給不相幹的旁人聽,“在忠靖侯府的園子裏。”

背後的屋子裏愈加嘈雜,“嘩啦啦”一陣雜聲打破廊簷下的尷尬,先是書冊,然後是紙筆、鎮紙、硯台……到最後被掏空了小小的布袋也被從窗口丟出來,小頑童們在裏頭得意地“哈哈”大笑。穿紅衣的少年不再同寧懷璟說話,蹲下身慢慢把地上的東西一一撿起,放回到布袋裏。動作不疾不徐的,再把手伸進布袋裏,把裏麵的東西慢條斯理地重新整理一遍,像是早已習慣了同窗們的不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