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戎這一病,非同小可,李鳳清哪裏都不去了,下朝回來就守著哥哥端茶遞水,政務也都在外麵書房辦的,屋裏一舉一動他都知道。太醫署的太醫令周五倍來診脈幾次,藥開了幾天,總不見好,眼見著要掉腦袋了,才硬著頭皮說:“戍大爺總不見起色,一是……房事有些兒過度,聖上是不是忍耐些才好?就是個正常男子,也未必受得了。而大爺身上一直不好,多年病根難除,就更加受不起了。二則,大爺心思重,早些年就是這樣,如今更重了些,說是驚弓之鳥,都不為過。若說第一條還能治,這幾日的藥下去還算有成效,第二條就不是藥石之力可及了,大爺近來很有些鬱結於懷,若能找到病根,將之發散,也就解了。聽聞大爺在外麵收了一位義女,如果讓這位小姐勸一勸,激起大爺的求生之欲,就更好了。”
他這番話十分囉嗦,說白了就是講李之戎是有心病,所以才遲遲不見好轉,最好能把他的心病找出來解決掉,再把林黛玉弄進來陪陪父親,讓他有個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也就萬全了。李鳳清經這一說,才想起李之戎發病是在李幼虎半夜尋人之後,心裏便有了數,直在暗地裏把李幼虎罵得半死。他揮退周五倍,抓起他哥的手就說:“你是擔心虎子知道咱們的事了?”
“聖上聖明,不會犯錯。犯錯的,自然都是我們。不知這時候,我在忠順王殿下,心裏,已經成了什麼人?是卑鄙下流的男寵,還是連自己親弟弟都會勾引的賤人?我真不知道,我要拿什麼臉去見他?”
“那朕就讓他遠遠地走,反正他也想上戰場,是我舍不得,不叫他去。我讓他去,你好不好呢?”
“他走得再遠,我就能當這件事沒發生嗎?聖上,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他豈敢那樣想你?他倒是巴不得你就是那樣的人,這樣他也好順理成章地恨你,而不是如今這樣,千方百計的要夾在你我之間試圖想拆開你我——明明是你我之間的事,他來摻合什麼!他大半夜的找你,難道隻是睡不著到處走走?偏他是我弟弟,也是你弟弟,也是母親最小的兒子,我能把他怎樣!這些年他越發喜歡和我較勁兒,我是罵也罵了,打也打了,他不聽,我還想怎麼樣他呢我敢嗎!頭年給他賜婚,第二天他就能上門去退親,逼得柳家幾代元老上門來哭,咱那個父親竟然還能添把火,我心裏痛快嗎,我養大的弟弟,處處和我頂著來!而對你,你大凡有一些不好受,他那裏時時垂問,這幾天他來得少嗎?什麼千年靈芝萬年首烏,少了哪一棵了,那真真都是咱娘留給他壓箱底的物件哪,看著比我還像那麼回事,他那裏覺著你不好?如今這個情形,他是越來越偏著你,你偏偏還就聽他的!”
李鳳清對李幼虎那是有一百個不滿意,也就是因為李之戎的緣故,不提這一位,兩人的感情還是好得很,所以李鳳清也不願意點破他那點心思。隻是李幼虎半夜來找李之戎,又讓李之戎耿耿於懷以至於終成病根,如今幹脆說開了,讓李之戎心裏不再懼怕被李幼虎知道是其一,其二是李之戎知道了李幼虎為了他和皇帝頂撞,將來必定會勸著李幼虎些,李鳳清也不用再被李幼虎氣得半死。
李之戎聽了這番話,才知道李幼虎對他和李鳳清的事門兒清,臉上立刻漲得通紅,連連咳嗽不止。李鳳清忙又讓周五倍來診脈開方,忙了半晌才有起色,倒好,這一回發作,將之前的鬱結之氣衝散了大半。李鳳清略略放下心來,叫德貴才俊給他擦洗更衣,又下詔讓黛玉進宮陪伴父親解悶。
次日上午,李之戎剛清醒,一睜眼就看見黛玉在床邊紅木椅上坐著哭,直哭得倆眼睛腫如蜜桃。黛玉是早上進宮來的,她昨晚接了詔書,聽聞父親病了,本就是眼淚做的人兒哪裏忍得住,晚上收好衣服行李,哭了一宿,早上進宮了還沒止住,侍奉的老嬤嬤和宮人們看小姑娘哭得可憐,安慰了幾句,也不頂用,直到李之戎睜開眼,她才停了淚,忙和宮人一起扶著父親坐起來靠在軟墊上,也不說其他話,先灌了兩碗藥下去。
等宮人撤了藥碗奉茶漱口,黛玉便泣道:“在家時,爹爹老說,要我放寬心思好好過日子,方是保養之道,怎麼爹爹自己卻不明白?乍聞爹爹臥病,女兒都六神無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