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道才本來就有些發白的臉色往著更加青灰的顏色變化,他的手和嘴唇都在顫抖。
他和林如海和李之戎本是師兄弟三個,其中以他最擅長治學,林如海既能治學又能為政,做實事的才幹最為出色,而李之戎,曾經的為政智慧絲毫不亞於林如海。能在母親去世後,從那個後宮、那個廢後的算計中保存兩個弟弟,能在成年前從不喜歡自己的皇帝那裏得到親王的品級,在父親的厭惡之下還能將一位弟弟拱上太子之位、保他在觸怒皇帝時仍不被廢、即使自己進了邸獄也能讓弟弟的地位穩如泰山,李之戎從來就不是一個軟弱可欺的人,更不是一個可以隨意糊弄的人,有時候他會裝傻,那隻是為了讓所有人都好過。他豈能什麼都不知道,他豈能什麼都沒發現。
謝道才端著茶杯的手晃了又晃,他下意識地喝掉了一盞茶,李之戎的視線還在他身上,謝道才將茶盞擱在桌上,認了,道:“我也不知道小郡主在哪兒。我無能,我昧良心。我堂妹帶著小郡主和奶娘回來,本是說好暫避些日子,族長卻說要送給四皇子處置,便將奶口殺了,將小郡主送走——我本可以阻止,但是,但是我——”
“我知道了。想來她是凶多吉少了。”李之戎早就做好了這個準備,但是聽到此處,仍然泛起一絲絕望來,“那麼,我在榮國府,發現了女兒的一絲蹤跡,這卻是怎麼回事?”
“這個我真的不知道。在小郡主被送走後,我就和謝家決裂了。此後種種,我的確不知情。”
“決裂?你們謝家之所以能傳承數百年,就是因為你們從來不隻在一個人身上下注。當你的那位族長決定將我往死了得罪,決定站到齊王那邊時,就注定了你——我的師兄,聖上和忠順王的半師,會被趕出家族自立門戶。這種大家心知肚明的小花招,何必說出來惹人笑話?山長,小郡主的下落很隱秘,您不知情便罷,那麼誰可能知情?”
謝道才麵上青紅交加,這個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為李之戎的話而無法維持冷靜,李之戎絲毫不為所動,冷得像刀的目光仍然落在他身上。
“隻有齊王知道。隻有齊王。我後來有打探小郡主的下落。齊王送了一個嬰孩去養生堂,沒幾年那個孩子被一個工部的小吏收養。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小郡主。說不是,她的出現太巧妙,若說是,她的出現又太蹊蹺。”
“我會查清楚。謝謝你。”總算從謝道才這裏挖到了一些消息的李之戎深覺滿意,他收回了尖銳的氣勢,端起茶漫不經心地品著,神情自若,舉動輕緩,襯著窗外明豔的夏景,一片祥和,就仿佛他不曾向著謝道才發難,仿佛他一直如此無害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