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珊珊是有頗有心計的女人,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爭取到手,她先找導演梧周,想跟他好好談談。
梧周說:“這事已經定了,沒什麼好商量的了。”
歐陽珊珊沒想到導演會對她如此冷淡,她基本上屬於那種被生活寵壞了的女人,因為她長得很美。帶著這張俊美的臉無論走到哪兒,別人都會對好一點兒,特別是那些以貌取人的男人。
她耳邊時常響起戲劇開場時的音樂,她要在最隆重的音樂中上場,大幕徐徐拉開,伴舞的仙女在兩旁分列排開,她們揮舞著輕柔的衣袖,給場上的空氣來了一個預熱,然後,作為領舞的歐陽珊珊才隆重出場,那是大上海的舞台,她身上凝聚著千百人的目光。
她一出場,仙女們的衣袖全都暗淡下去,光環都打在她身上,她那張俊美的臉被燈照射得粉團粉嫩,脫離了現實中的模樣,變得高深莫測,美得脫了俗。
舞台和現實是那麼不同。
歐陽珊珊喜歡舞台,她要在延安舞台上為自己爭得一席之地。在導演那兒碰了壁,歐陽珊珊又打起藍玫的主意來,她想,藍玫是個心地善良的女人,跟她好好說說,沒準兒她能同意把角色讓給自己。
星期天下午,藍玫正在宿舍裏看書,歐陽珊珊從外麵回來了,拉起藍玫就走,說想要請她吃頓飯。
“吃飯?我不餓呀?再說現在也不是吃飯時間。”
歐陽珊珊說:“不為吃飯,我有話要跟你談。”
“在宿舍不能談嗎?”
“傻瓜,這地方人來人往的,怎麼能談。”
於是兩人手拉手地去了“大眾合作社”。下午不是吃飯時間,“大眾合作社”裏沒什麼人,隻有一桌延安的作家與外麵來的記者在喝酒,藍玫認得其中最有名的一兩個,他們來魯迅藝術文學院講過課。
兩個女學生靜靜地在角落裏的一張小桌旁坐下來,她們顯然是被那桌延安名人的氣勢所鎮懾,縮在角落裏一言不發,店夥計不知怎麼也忘了過來招呼她倆,她倆就像空氣一樣因為沒有形狀而被人遺忘。
----他們都是些什麼人?
----他們肯定不是一般人。
----他們是......
歐陽珊珊剛來延安時間不長,有一些人的名字,她隻在書上和報紙上看到過,比如說丁微就是大名鼎鼎的延安女作家,但歐陽珊珊隻讀過她的作品,沒見過她人。
丁微到“魯藝”和陝北公學講過課,藍玫見過丁微,她小聲告訴歐陽珊珊那邊那位梳短發手裏拿著煙正在講話的女士就是女作家丁微。
歐陽珊珊朝那邊望著說:“她風度真好。”
店夥終於發現了坐在角落裏兩個女學生,他肩上搭著塊顏色發汙的白毛巾,點頭哈腰地走過來招呼她倆。他很快上了兩碗麵湯和一盤炸得色澤金黃的油糕,陝北的油糕特別有名,她們每回需要慶祝什麼,差不多都要點油糕。
延河的涸水時節很長,河床見底的時候並不罕見。從清涼山上往下看,河水蒼涼,陰天的時候如一條細瘦的墨帶,彎曲而又幽暗。但延河邊時常響起爽朗的笑聲,他們是抗日軍政大學或者魯迅藝術文學院的同學,他們晚飯後三五成群地在延河邊散步,也有到河邊來約會的情侶,手裏拿著書,邊走邊說話。
藍玫在延河邊等葛天輝,他們經常來這裏約會,葛天輝是個很守時的人,和藍玫約會從不遲到,可這天不知為何他竟遲遲沒有出現。
有一對情侶從身邊走過去;
又有一對情侶從身邊走過去;
藍玫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移動的是河水、情侶、遠處的雲、近處的山,他們喧嘩著、笑鬧著一晃而過,片刻喧嘩過後,延河邊寂靜下來,人影越走越遠,變成遠處的一個個小黑點,河水靜靜地流淌著,沒有一點聲息。
老葛不知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他從後麵出現,叫了藍玫一聲。藍玫回頭看見他,兩人相視一笑,“你嚇了我一跳,”她說,“等你半天了,你怎麼來晚了?”老葛說:“剛才開了個會。”
“吃飯了嗎?”
“還沒呢。”
“你呢?”
藍玫說:“我下午被歐陽珊珊莫名其妙地叫了出來,到大眾合作社去吃飯,她好像想要跟我說什麼,但又沒說。”
“她來延安比較晚,你要多幫助她。”老葛說。
“她----”
藍玫話說到一半,突然像刹車似地止住了。歐陽珊珊迎麵走過來,笑盈盈地麵對他們倆。
“歐陽珊珊,你怎麼在這裏?”
“哦,我也過來......走走。”她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