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2)

曆史與傳說

曆史沒有記錄我族人的失蹤,我也沒能在延安的石壁上找到家族傳說中“藍玫”這個名字。從我查到的資料上看,“魯藝”“女生沒有一個掉隊”與我家族傳說有出入,從時間上推斷,茅盾先生在《記“魯迅藝術文學院”》一文中記錄的1939年未“魯藝派出一班畢業生到華北前線”與我家族裏傳說藍玫的失蹤時間相吻合,但曆史上並沒有留下她的名字,是事出有因,還是記錄曆史的人偶然筆誤,漏掉記錄這一筆,已無從考證。

一個人沒有進入曆史的鏈,後人是否還會記得她?

沒有記載的英雄行為是否白做了呢?

這些問題一直困擾著我,將我的小說逼入不可逆轉的一個死角:我必須麵同時對種種問題,在曆史的表象後麵,看到一片紛繁熱鬧的景象。我看到歐陽珊珊和我的族人同時站在一個舞台上,歐陽珊珊站在光亮之處,而我的族人藍玫卻站在一個光亮所照不到的地方,其實她們是在扮演同一個女人的兩個化身,她們將在不同的時間段裏“顯身”,以表現生命的奧妙與無常。

光束在空中旋轉起來,地麵上布滿像樹葉一樣的光斑,一些穿戴奇異的人從光斑上走過,發出如鳥兒一般尖細的鳴叫。地麵上那些樹葉撲簌簌地抖動起來,紫色的鳴叫充斥著整個空間,兩個女人開始在同一空間裏出現,藍玫穿著一身白,歐陽珊珊穿著一身黑。

她們對峙著,相互凝望,張力十足,她們之間似乎積攢著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她們沒有說話,音樂很輕。

(從資料上看,舞台上的大至情況就是這樣的。)

“他愛的是我,不是你。”

透過時光的毛玻璃,我依稀看到在當年丁玲他們那幫延安作家常去的飯館“大眾合作社”裏,坐著兩個在當時看來毫不起眼的藝術學院的女學員,在外人看來,她倆好象談判似的,麵對麵坐著,麵孔嚴肅,語氣堅硬,他們談判的主題,顯然是圍繞著一個男人。

歐陽珊珊在藍玫麵前頭一次挑明了她與葛天輝的關係,在藍玫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給了藍玫當頭一棒。“他愛的是我,不是你。”這麼簡單的一句話,藍玫在戲劇裏多次背過類似的台詞,可是,到了現實裏----事情來臨到自己頭上,沒想到卻有如此沉甸甸的重量。

“從葛天輝第一次到魯藝來講課,我就愛上他了。他站在那裏,目光堅定,好像看著一個很遠的地方,我從來也沒見過像他那樣的男人----”

這時候,那桌作家鬧酒的聲音傳過來,打斷了歐陽珊珊的敘述,她的聲音淹沒在另一種巨大聲浪裏,聽來好像一種喝彩,或像戲劇裏的叫好,不早不晚,如期而至。藍玫不知道是自己醉了,還是別人醉了,她聽不清歐陽珊珊說的話,她看到歐陽珊珊臉上有幾張嘴在同時說話,她說啊說啊說啊,說的都是他愛我我愛他我愛他他愛我愛他愛我愛他----說得藍玫頭都暈了,顛來倒去的那幾個字被人製成幻燈樣的東西,放大、放大,再放大,飯館的牆上到處都是那樣的字,黑白分明,凹凸有致。有人哈哈大笑,有人站起來唱歌,那桌可能真的有人醉了,藍玫看到歐陽珊珊滔滔不絕她還在說......

“太陽滅亡”假想

我記得肖軍站在玻璃獎杯後麵,總是問我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他說他曾看到一份資料,資料上說再過50億年太陽將滅亡,那時候,人類也將隨之滅絕。“滅絕”這樣可怕的字眼兒,如冰冷的釘子,直插進我柔軟無助的太陽穴,我坐在校廣播室簡陋的調音台後麵,看見那隻黑黢黢的麥克風表情冷漠地指著我的鼻子,然後我聽到“滅絕”這樣殘酷的字眼兒。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