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在地上的手機並沒有斷線,整個過程,陳堅都聽得清清楚楚。他一邊大聲地喊,一邊聽著枝子的掙紮,聽著一個瘋狂男人野獸般的咆哮。
他說,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二十多年沒見,你還跑來欺騙我?你們一個個都過上好日子了,有權了有錢了,風光了,為什麼還不放過我?
他說,那時候,你就欺負我,就不把我放在眼裏,就叫我幫你拉橡皮筋,還罵我“不要臉,死流氓”。為什麼到了現在,你還這麼對我?我梁明山這輩子就是被你欺負嗎?就是被你們這些有權有錢的人欺負嗎?
他說,我一直都要自己好好做人,都要自己不要再想以前的事,想那都是命,不是我的就怎麼也不是我的,但是,你們為什麼不讓我過平平靜靜的日子?小郝記者找了個表妹來誘惑我,你又從省城跑來欺騙我,讓我看到某種希望,卻又一次次擊碎我的希望。
梁明山掐著枝子的脖子,不停地搖晃。
他說,你看著我幹什麼?你瞪著我幹什麼?你不要一副很憐巴巴的樣子,不要一副委屈的樣子,其實,真正可憐的是我,真正委屈的是我。我和你們有什麼不一樣?我哪一點不如你們?你們一個個不是有權就是有錢,你們吃香的,喝辣的憑什麼?還不是憑你們的老爸?你們有個好老爸,我就沒有好老爸嗎?
他說,天太不公平了,好事都讓你們這些人給占了。你們知道老百姓都罵你們什麼嗎?罵你們是騎上人民頭上的寄生蟲!那些富二代,他們也憑老爸的能耐,但他們老爸的錢畢竟是辛苦賺來的。你們的錢,你們的權是哪來的?是政府白送你們的,因為你們有一個當官的老爸,他們可以把你們扶上馬,再送一程。
他說,你現在威風了,不再是那個跳橡皮筋的女孩子了,你是大老板了,開跑車了,你可以滿世界地做生意,可以想在省城,就在省城,想在市縣就在市縣,想回青山市就回青山市,但你為什麼要欺負我?為什麼要欺騙我?你把全世界的錢都賺光了,我也不管,但是,你就是不能欺負我,就是不能欺騙我!
梁明山隻是想發泄自己心裏的憋屈。這麼多年的憋屈鬱悶在心裏終於找到了噴發的機會,終於找到了噴發的地方,他要痛痛快快地發泄,痛痛快快地噴發,然而,當他發現枝子像麵條似地癱軟下來時,他才意識到什麼?腦袋“轟”一聲炸了。
他告訴自己,死人了。大姑娘死了!
他對自己說,是你掐死她的!你是殺人犯!
他不停地搖晃她的身子,慌忙給她做人工呼吸,瘋狂按壓她的胸脯,強烈捶打她的胸部……他把學到的所有救護溺水者的本事都用上了,枝子卻依然一動不動,依然軟軟地躺在地上。
梁明山癱軟地跌坐下來,傻了似地一動不動。他仿佛看到大姑娘在跳橡皮筋,那雙腿很靈巧地在橡皮筋之間穿來穿去,嘴裏念念有詞。他仿佛看見大姑娘看著他,閃著一雙大眼睛說,難道在街上你也能認出我?他仿佛看見大姑娘駕著她那輛紅色跑車飛馳而去,駛向很遠很遠看不見的地方。
警察推門進來時,他還那麼癱軟地坐在那裏。
他對警察說:“死人了,死人了!”
他說,大姑娘你們認識吧?她爸爸是副省長!
他說,好多人都想要殺她,所以,我在保護她。你們不要過來,不要把她吵醒了。她睡了,剛剛才睡,她太累了!
(鮮花鮮花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