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葉青霜的手即將觸碰到宋冬平時,他猛地伸手抓住了青銅燈。他將燈高高舉起,大喊道:“你們所有的怨恨,都該隨著這盞燈一同消散!”

鬼魂的麵容瞬間變得猙獰,他發出一聲尖叫,衝向宋冬平。葉青霜的身體也隨之猛地一震,雙眼恢複了一瞬的清明,她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喃喃道:“毀了它……快毀了它……”

宋冬平咬緊牙關,將青銅燈狠狠摔向地麵。

“嘭!”

燈破碎的一瞬間,亭閣中所有的光芒都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風聲、哭聲、低語聲……所有的聲音都混合在一起,仿佛有無數的怨魂正在呐喊。

第五章

青銅燈碎裂後,亭閣陷入死一般的黑暗。狂風從四麵八方湧入,夾雜著嗚咽和尖笑,如無數怨魂在哭訴,又在狂喜。宋冬平扶著搖晃的柱子,竭力穩住自己的身形,耳邊卻傳來陣陣低語:“帶我回家……帶我回家……”

燈火熄滅,竹枕不知何時出現在亭閣中央,它在地板上蠕動著,仿佛活物般緩緩膨脹。枕身裂開了一道口子,露出裏麵密密麻麻的藤蔓,每一根都沾滿了粘稠的暗紅色液體。

“它醒了。”葉青霜的聲音從黑暗中響起,卻變得沙啞低沉,與她本來的柔美聲音完全不同。她站在竹枕旁,頭發如瀑般垂落,黑紗長裙貼著身體,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輪廓,但她的目光空洞無神,整個人像被操控的木偶。

“葉姑娘!你醒醒!”宋冬平伸手想抓住她,卻發現她的手臂被竹枕中伸出的藤蔓纏繞著,那些藤蔓緩緩鑽入她的皮膚下,留下了一條條猙獰的青筋。

“我……已經不能回頭了。”葉青霜的嘴角浮現出一絲慘淡的微笑,她的聲音中充滿了絕望與冷意,“我和它是一體的。”

藤蔓忽然猛地一震,從中凝聚出一個模糊的人形。那是一個臉部模糊不清的男人,雙眼深陷,指甲又長又尖,皮膚呈現出腐爛般的暗灰色。他緩緩抬起頭,注視著宋冬平。

“你想知道真相嗎?”鬼魂開口,聲音如同磨刀般刺耳。

“你……你是誰?為什麼會糾纏葉姑娘?”宋冬平咬牙問道。

“我,是她祖輩的犧牲品,是無數怨魂中的一員。”鬼魂的臉漸漸清晰,露出了一張瘦削的麵孔,“百年前,我是這藥房的學徒,為她的家族服務,直到那天,我發現了他們真正的秘密。”

他的語氣驟然變得怨恨,手指指向葉青霜:“她的祖父,為了所謂的家族昌盛,將村裏無數人殺死,用竹枕鎮壓他們的魂魄,而我,隻是其中之一!”

宋冬平大吃一驚,目光轉向葉青霜。此刻的她低著頭,臉色慘白,嘴唇輕顫,卻無法反駁。

“這些亡魂的怨念太深,它們無法被徹底鎮壓,反而成了家族的詛咒。”鬼魂緩緩靠近竹枕,“我借助這竹枕的力量,吞噬了其他亡魂,成為它唯一的主人。我可以讓她家族的血脈永世不得安寧。”

“你為何不放過她?”宋冬平質問。

“放過?”鬼魂發出一聲陰冷的笑,“她是最後的傳承者,她的存在,就是我們怨念的延續。”

說話間,藤蔓開始瘋狂地攀爬,整個亭閣的木柱被纏繞得咯吱作響。葉青霜的身體也隨之被提起,雙腳離地,紗裙垂落,露出她修長的雙腿,但此刻她的肌膚上爬滿了暗紅的紋路,仿佛鮮血在她體內倒流。

“不要……我不想死!”葉青霜忽然尖叫起來,掙紮著試圖掙脫藤蔓的束縛,但她的力量顯然微不足道。

宋冬平咬緊牙關,抄起地上的一塊石頭,狠狠砸向竹枕。竹枕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藤蔓猛地收縮,葉青霜的身體也隨之跌落在地。

“不要妄想毀掉它!”鬼魂怒吼著衝向宋冬平,他的指甲劃過空氣,帶起一陣陰冷的風。宋冬平側身躲開,但臉頰還是被劃出了一道血痕,鮮血立刻湧了出來。

葉青霜虛弱地趴在地上,她的目光與宋冬平交彙,低聲說道:“它不能被毀……隻能被淨化……”

“淨化?怎麼做?”宋冬平一邊躲閃鬼魂的攻擊,一邊急切地問。

“用青銅燈的火……隻有它能燃盡竹枕的怨念……”葉青霜咬著牙艱難地說。

宋冬平目光掃向破碎的青銅燈,忽然意識到燈芯並未完全熄滅,微弱的火光仍在閃爍。他衝過去撿起燈芯,用手護住火光,猛地撲向竹枕。

鬼魂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尖叫,藤蔓瘋狂地舞動,試圖阻止宋冬平。但宋冬平拚盡全力,將燈芯按在竹枕上。火光瞬間大作,藍綠色的火焰吞噬了整個竹枕,怨念化作黑煙升騰而起。

“啊!!!”鬼魂的慘叫回蕩在整個山穀中,他的身影漸漸被火焰吞噬,最終化作一縷灰燼消散。

藤蔓停止了蠕動,葉青霜的身體軟倒在地。她的皮膚恢複了正常,但臉色依舊蒼白如紙。宋冬平喘著粗氣,看著已經被燒毀的竹枕,心中卻沒有半分輕鬆。

“你……還好嗎?”他扶起葉青霜,卻發現她的眼神中透著一絲無法掩飾的冷意。

“我……自由了。”她的嘴角揚起,聲音輕得像風一樣。

宋冬平將葉青霜背下山,回到村中時,天色已然破曉。葉青霜的臉色漸漸恢複了些許血色,但她始終沉默不語,仿佛陷入了某種深深的思索。

“竹枕毀了,怨魂也消失了,一切都結束了吧?”宋冬平試探著問。

葉青霜微微一笑,卻沒有回答。她的手指輕輕撫摸著脖頸上的紅痕,那笑容中透著一絲隱隱的涼意,仿佛在隱藏著什麼。

“也許結束了,也許沒有。”她低聲說道,轉身走進了屋內。

宋冬平站在門口,看著她纖細的背影,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

第六章

破曉時分,天光從東邊微微亮起,整個山村籠罩在一片迷蒙的薄霧中。宋冬平靠在村口的一棵老槐樹下,眼中布滿血絲。過去的一夜如同一場噩夢,竹枕的火焰、鬼魂的尖笑、葉青霜冰冷的目光……一切都令他無法平靜。

他握緊手中的匕首,手指微微顫抖。雖然竹枕已毀,但那種隱隱的不安始終縈繞在他心頭。

“為什麼還會覺得不對勁……”他低聲自語。

不遠處,葉青霜的家籠罩在霧氣中,靜得如同死地。門窗緊閉,沒有任何聲響。昨夜他將葉青霜送回後,她便將門鎖上,沒有再露麵。

“她真的自由了嗎?”這個問題像根刺一般紮在他的腦海裏。

天色完全亮起後,宋冬平推開葉青霜家的門。屋內散發著淡淡的藥草香,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地麵上,帶來一絲冷清的溫暖。

葉青霜坐在榻上,身披一件薄薄的青色外衫,低垂著頭,長發散亂,遮住了大半張臉。她的手指輕輕劃過桌上的竹紋茶盞,指甲泛著蒼白的光。

她聽見宋冬平的腳步聲,緩緩抬起頭,露出那張美麗卻毫無血色的臉。

“你來了。”她的聲音低柔,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

“你怎麼樣?”宋冬平試探著問,目光落在她裸露的腳踝上。她雙腳並攏,腳腕纖細,皮膚白皙得幾乎透明,腳趾微微蜷縮,像是在承受某種寒冷。

“很好,”葉青霜淡淡說道,手指卻下意識地摸向脖頸,那道紅痕已經淡去,但仍然留下一圈隱隱的印記。

宋冬平皺眉:“你的脖子……還疼嗎?”

葉青霜輕輕搖頭,抬眸看向他,目光清澈卻又帶著一絲詭異的波動:“疼痛消失了,但痕跡留下了。你覺得,它會永遠留著嗎?”

她的嘴角輕輕揚起,聲音幽幽飄入宋冬平的耳中:“你說,竹枕的詛咒,真的會結束嗎?”

宋冬平聞言,心髒猛地一縮。他試圖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發緊,似乎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壓製。

屋內的陽光忽然黯淡下來,仿佛被濃霧吞噬。窗外的槐樹投下的影子在地麵上拉長、扭曲,像是某種可怕的生物在攀爬。

“怎麼回事……”宋冬平低聲道,握緊了手中的匕首。

葉青霜緩緩站起身,薄衫貼在身上,露出玲瓏的曲線。她赤裸的雙腳踩在冰冷的地麵上,每一步都輕得幾乎沒有聲音。她走到窗前,指尖輕輕劃過窗欞,像是在撫摸某種隱形的存在。

“竹枕燃盡了,但它的主人並沒有徹底離開。”她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如同昨夜那詭異的低語。

宋冬平猛地後退一步:“你在說什麼?”

葉青霜轉過身來,嘴角的笑容擴大,眼神中閃爍著一種令人膽寒的光芒:“它留在了我體內。”

就在葉青霜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整個屋內的溫度驟然下降。她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紗衣之下的皮膚浮現出一道道紅色的紋路,那些紋路像是某種活物,在她的身體表麵遊走。

“快離開!”她忽然尖叫,聲音中透著痛苦與絕望,“它……要占據我……”

宋冬平瞪大了眼睛,目睹著那些紅色紋路在葉青霜的胸口聚集,形成了一個猙獰的鬼臉。她的頭發無風自動,雙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肩膀,指甲深深陷入皮肉,鮮血順著胳膊流下。

“救我……或者殺了我!”她的聲音如泣如訴,但眼神卻逐漸變得空洞。

鬼臉從葉青霜的胸口浮現,緩緩扭曲成一個完整的身影。正是昨夜在亭閣中出現的鬼魂!它冷笑著看向宋冬平,聲音低沉:“她是我們的容器。竹枕毀了,但我們找到了更好的寄居之所。”

“放開她!”宋冬平怒吼,揮舞著匕首衝了上去。

鬼魂不屑地抬起一隻蒼白的手,輕輕一揮,宋冬平便被一股巨力擊退,狠狠撞在牆上。他的視線模糊,耳邊卻傳來葉青霜淒厲的叫聲:“不要管我!殺了它!”

宋冬平掙紮著爬起來,目光落在屋內的神龕上,那裏擺放著昨夜他從亭閣帶下的燈芯。他猛然衝向神龕,將燈芯點燃,青綠色的火焰再一次亮起。

“鬼魂怕火。”他咬緊牙關,將燈芯猛地擲向鬼魂。

火焰落在鬼魂身上,它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身體開始迅速扭曲消散。與此同時,葉青霜的身體也劇烈顫抖起來,她的嘴裏溢出鮮血,雙眼翻白,仿佛隨時會斷氣。

鬼魂徹底消散後,葉青霜的身體軟倒在地,紅色的紋路漸漸褪去,但她的臉色慘白如紙,呼吸微弱。宋冬平扶起她,用力搖晃:“你還好嗎?醒醒!”

葉青霜的眼皮微微動了動,嘴角揚起一抹極淡的微笑:“謝謝你……但詛咒……並沒有結束。”

“什麼?”宋冬平瞪大了眼睛。

葉青霜的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眼神中帶著一絲憐憫和悲涼:“它隻是在尋找……下一個寄主。”

說完這句話,她的手無力地垂下,徹底陷入了昏迷。

宋冬平的身體忽然一僵,他感覺到一股冰冷的氣息緩緩滲入自己的脖頸,耳邊響起熟悉而恐怖的低語:“帶我回家……”

宋冬平緩緩低頭,發現自己的影子在晨光下竟變得扭曲,仿佛已經不再屬於他自己。他的雙手微微顫抖,燈芯的火光映在他的瞳孔中,閃爍著鬼魅般的光芒。

“它沒有結束。”他的喃喃回蕩在空蕩蕩的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