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章 尾聲 (1)(2 / 3)

這一誤解對魯簷心靈的打擊和震動是巨大而致命的,他在沒有了解事情真相的情況下做出如此草率、片麵的判斷也著實令人惋惜。可憐那位聲稱自己是他救治者的女子還一直被蒙在骨裏,渾然不知自己這樣小小的舉動讓那個被救者陷入了多麼恐怖的心理狀態。至於頭腦清醒、心境平和的人們自然清楚,這疑懼完全是他在衰弱而狂躁的身心狀態下滋長出來的。或許從下麵這些袒露心聲的文字,我們可以看出這位不幸者對友人懷著怎樣的熱戀和美好祝願。

她對我命運的同情和憐憫、她給我帶來的喜悅和快樂,是滲透進我漆黑心田的一縷明媚春光。我曾獨自幻想、也曾虔心祈禱,讓我能擁有她吧,讓我們永遠地結合吧。為什麼不呢?兩個心有同感的人、兩個傾心愛慕的人走在一起不是天造地設的完美結合嗎?上帝呀,你讓兩個有情人的心擦出了火花,卻不賦予他們相愛的勇氣和力量,這是一種善舉還是一種酷刑?——雖然所有的鳥兒都希望把魚舉在空中。當甜蜜的回憶在時間裏失卻、在我心底冰封成零度的感傷,當愧疚和欠罪在我心頭縈繞,當潰爛的心靈被反芻的情結肆意播弄、不想再有任何作為時,我會笑著對自己說,放手吧,別再作毫無報酬的強求。——你呀,貪婪的你呀,難道你擁有的還不夠多嗎?以你的胸懷、以你的果敢、以你的天賦和智慧,什麼東西不該得到呀!為何偏偏對一個人死纏著不放?人世間難道除了愛情就沒有別的了嗎?原諒我吧,這些話還沒等到向你道白我已掐斷了自己的咽喉。願我的祝福能給你帶去安寧!你一定會幸福的,我也會在我的時空過得自在、快活。請記住我吧,這顆劃過烏黑夜空的冷落寒星!

魯簷終於痛下了決心,把對雪兒似火的熱情和灼熱的愛戀悄悄地掩藏了起來。他回到自己的住處、在他熟悉的角落裏,把接下來的計劃和打算作了精心安排。他在極度悲傷的情形下又記下了自己當時複雜的心情。

人呀,是什麼?是天使的信徒還是魔鬼的化身?神若愛他,為何狠心把他釘在十字架上,讓他受盡淩刑?神若不愛他,為何把所有的福澤都恩賜於他?可憐你呀,胸中有那麼多的才華堆集,思想如此地活躍、思維如此地敏捷,一件小事你能通過表麵現象揭示它的真偽及其潛藏的內在奧妙,一個困惑的問題你能反複咀嚼、而後拿出十幾種解決的方案,可那又有什麼用啊?你擁有超乎常人的智能和才識,你就要承受比常人三倍五倍甚至更多的苦惱和痛苦。——唉,我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呀?我比別人擁有甚多,然而憶及心中未能實現的心願就會憂心如焚;我比別人擁有甚多,然而現實的一切卻把那份榮耀給完全吞噬。

我深知沒有愛的人生是黑暗的人生!竟然在你身邊我得不到快樂,竟然無論如何我都不快樂,我何故還遲遲稽留在你的身旁?每天,我總聽見一些聲音在四處呼喚我,喚我去尋找另一片風景。我怎會忘記自己握住愛情時的顫抖和喜悅,那個馥鬱的春天,你柔長的睫毛上總是沾著皎潔的水珠。那時,我們都認真地以為這漂亮的禮物是上天的惠贈。我一度小心地嗬護、珍藏。如今春已逝去,如同你悄然無聲地蒸發人間。時間像個猥瑣的竊賊,掮著偷來的記憶拚命地吮吸,直到把人的肢體和血脂都吮舐竭盡。

長久的囿於錯覺和虛幻的情境,也便成了內心的困擾。那麼,我累了、困了、也倦了,那就讓我靜靜地躺下、慢慢地合上雙眼,以你的回憶為睡袋、以你的名字為枕席,好好地睡一覺吧。在夢裏,讓我牽著我所深愛的人的手,臉上沒有淚水,隻有微笑、燦爛的微笑。

從這些字裏行間傳遞出來的信息,我們可以十分地肯定,身心交瘁的魯簷此時是多麼渴望離開這個毫無留戀的塵世,他必將無所顧忌地去敲響死亡的鐵柵。此後的一分一秒,世間的一切在他眼裏都變得如此珍貴:他更加珍惜他所深愛的一切,他在深夜裏更加熱衷於他的文字,他對友人的感情也日益深長。魯簷如此鎮定坦然且心境寧和,是以往任何時候所沒有過的。覺醒的雪兒開始為他的這種異常舉動驚訝、害怕起來!

整個冬天,魯簷把自己像小鳥一樣地關在籠子裏。他比先前已不太愛出門,而且減少了與雪兒見麵的次數。他心裏雖然孤寂,但對人對己尚不那麼冷淡和苛刻,他希望自己一直都能保持這種平靜的心態,去麵對所要麵對的一切。隻是他的行為怪異,令人驚奇。據旅店的女主人稱,她曾多次看見魯簷在夜裏十一點以後獨自出門,那是風雪交加的漆黑的夜晚,他回來時全身上下都濕透了,帽子裏全是雪球。有時,他也會在淩晨四五點鍾就醒來,然後俯在桌子上寫東西。直到店主把早餐送進他房裏,他才恍惚把頭抬起來,向她問早安。中午,魯簷讓店主把飯端進他房間,微笑地跟他說了一些客套話,告訴她說他過幾天要進城去辦一件重要的事,而且可能要在城裏住上一陣,所以他預付了一個月的房租給她。女店主不敢多說什麼,隻提醒他要當心身體便拿著租金出去了。她當時也沒察覺出魯簷有什麼異常的變化。那位女店主還聲言,魯簷在他最後的日子裏很少與人來往,也不和人多說話,他臉上滿是焦慮,仿佛要把什麼事急於辦成卻又怕時間不夠。她經常見到他一個人坐在房間裏,一坐就是半天;有時,他也會透過窗外看那白皚皚的雪野,一連好幾個小時,他好像在集中精力思索著什麼,感覺很孤獨。她後來還回憶說,魯簷很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而且他非常喜歡小孩,曾送給她的小兒子許多好玩的玩具、繪畫的塗料、蠟筆和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