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從醫院趕到墳場、又如何從墳場回到家裏的。一路上,悲痛像鉛塊一樣積壓在胸口,叫人難以喘息、手腳酸軟麻木。沒能見到魯簷最後的麵容,我始終深感自疚。我發覺自己真的好傻,竟然猜不出他的動機和意圖;我本不該聽從他的話,把那瓶安眠藥交付於他。而他所講的那些反常的話,我竟然一點都察覺不出來有什麼微妙的變化,是我對他的理解不夠深吧。我本不該把對他的愛如此熱烈地展現在他麵前,給他那情不自禁地一吻,他的心因此得到了慰藉和滿足,促使他做出了那樣愚蠢的決定。假使我繼續保持沉默,把對他的愛戀深藏不外露,他是否因保有這樣一個沒能實現的願望而加倍珍惜自己呢?我擔憂、我擔憂他將為此付出更加沉重的代價和犧牲。突然明白了魯簷這樣做的由衷:寧可讓自己生活在痛苦之中也不願別人因他受到傷害。
魯簷的喪禮很簡單,基本沒舉行什麼儀式,送行的人沒有哭聲、沒有眼淚、沒有喧鬧,很安靜,如同他隻是睡著了一樣;為他默默哀悼的是漫天的雪花和一陣陣使人撕心裂肺的寒風。站在魯簷的墳前,看著墓碑上他那白淨的臉和落日般蒼茫的微笑,我不由自主地感到無比難過,但我沒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因為,我不想讓他看到我流淚而傷心。
魯簷的死,讓我得到了一次深刻的沉思。我回過頭去看自己曾經走過的路,一些人的記憶早已腐爛,一些事物的痕跡也已模糊消散,讓我感歎時光流逝如白駒過隙;我審視自己現在的處境,望著身邊的人和手中的幸福,我覺得它們於我是那樣的珍貴;我因此更加珍惜我所擁有的一切、更熱愛我身邊的每一個人和我現在的生活。
很多個孤獨寂寞的夜裏醒來,暗黃的燈下,我還是習慣對著魯簷泛舊的相片癡癡發呆,想著那些曾經與他共處的瞬間和美好時刻、一起在雪中追逐、把帽子戴在雪人的頭上、騎車穿越那婆娑的叢林,仿佛他還在我的身邊、安靜地端詳著我,臉上淚痕斑駁。
一月的鄉村雖然依舊雪地冰天、朔風怒吼,但空氣中已漸漸有了一些春意,草木發枝、柳葉萌芽。
魯簷,我知道,當陰雲濃霧散去,春回大地,我一定會看見你在蔚藍的天空對著我微笑。因為,寒冬即將過去,溫暖的春天就要降臨人間,它將予以人們無限的美麗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