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東金融大廈的吸頂燈在深夜裏發出細微的電流聲。
錢成揉了揉發脹的眼睛。
頸椎又開始抗議性地疼痛，轉動腦袋時發出哢哢的響聲。
上周醫生說他得了嚴重的頸椎病，建議住院治療。
他瞄了眼項目進度表，默默把掛號費報銷單塞進抽屜。
住院？
怕不是要被產品經理打死。
顯示器的藍光刺得眼球生疼，他已經在這個工位上坐了十七個小時。
防藍光眼鏡早就被他遺忘在宿舍，連同那瓶快過期的眼藥水。
副屏上循環播放著貓咪視頻，這是他為數不多的精神慰藉。
一隻小奶貓正試圖鑽進主人買的紙箱，圓滾滾的身體把箱子撐得變形，卻依然執著地扭動著，尾巴一翹一翹。配上歡快的BGM，給這死寂的辦公室帶來一絲生氣。
“要是能養隻貓就好了......”錢成看著視頻出神。
做夢呢。
自從去年入職以來，每天早八晚十一是基本操作，趕項目時連續一周通宵都是常事。
有次他半夜餓得受不了，想點個外賣，結果發現美團騎手都下班了。
周末更慘，項目組的需求群裏永遠都在@所有人，一條條消息像機關槍掃射。他試過把群設置免打擾，結果第二天就被產品經理拉去訓話：“你知道錯過一條消息會耽誤多少項目進度嗎？”
沉默，是錢成的保護色。
別說養貓，連養個仙人掌都夠嗆。
上個月他買的多肉，幾天沒澆水就旱死了，死前對著他投來譴責的目光。
淩晨2:45，物業按規定早該斷電。
可他這一小塊區域還亮得刺眼，隔著玻璃望去，偌大的辦公區隻有這一塊還亮著燈。
副屏裏的貓咪視頻在這時切換了。這回是隻優雅的布偶，正端坐在鋼琴鍵上，隨著主人彈琴節奏輕輕搖晃腦袋，一雙藍眼睛忽閃忽閃的。
錢成忍不住笑了，可下一秒就被企業微信的提示音驚得一激靈。
產品經理：錢工，抽卡係統上線前必須改好，策劃說概率太良心了......不能讓玩家狠狠氪金[捂臉]
產品經理：你還在工位吧？[666]
產品經理：等你消息[微笑]
那幾個看似友好的表情包刺得錢成眼睛生疼。
又是該死的抽卡係統。
明明是個戀愛養成遊戲，為什麼非要加氪金抽卡？玩家們辛辛苦苦攢了一個月的鑽石，結果除了保底九個R卡，就一個重複的SR，這不是純純的道心破碎嗎？
上次他看到論壇裏一個玩家氪了三個月工資，就為了抽一張男主新年限定卡。
抽到最後發了張銀行卡餘額截圖，配字：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配字二樓：狗策劃，給我亖！
他歎了口氣，把良心扔進廢紙簍，準備改概率。
起身的瞬間，他感覺腰一陣劇痛。
前列腺炎又犯了，醫生說久坐是禍首，建議他多運動。
可是項目壓得他喘不過氣，連樓下健身房的年卡都過期了，健身教練見他就搖頭：“您這是交智商稅啊。”
茶水間的門虛掩著，透出一絲昏黃的光。
他剛邁出一步，走廊盡頭就傳來細微的抽泣聲。
是個女人在哭，聲音斷斷續續的，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喉嚨。
技術組根本沒有女員工。
自從張姐......不，不能想那些。
那件事後，衛生間的門上還貼著黃色的封條，保安說是為了防止鬧鬼，錢成不信。
錢成活了27年都沒見過鬼。
“加班都出現幻聽了。”他打了個哈欠，推開茶水間的門。
身後吸頂燈一盞接一盞地熄滅，黑暗如同潮水般湧來。
就像他的發際線一樣，無聲無息地後退。
昨天他去藥店買生發水，結果發現比頭發掉得更快的是錢包。
店員安慰他：“程序員嘛，這很正常，我們還有植發套餐......”
錢成站在原地，後背發涼，咖啡機的指示燈閃爍著，發出輕微的嗡鳴。
一個印著“加班有風險，內卷需謹慎”的馬克杯裏已經倒了大半杯咖啡，白霧上升。
剛才接咖啡時，他記得自己關了機器。
而且這個杯子......是張姐的。
她最愛這句話，特意找人定製了馬克杯，說要提醒大家少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