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雨夜。

山風裹挾著雨水打在玄清觀的屋簷上,白玄意站在房外,聽著裏麵傳來的咳嗽聲,手指深深地掐進掌心。

師父病了。

沒有人知道是什麼病,隻知道從那天起,師父再也沒能站起來。

那個總是笑眯眯的老人,如今隻能躺在榻上,一點點消瘦下去。

“玄意。”師父的聲音很輕,“過來。”

白玄意走進去,跪在床榻前,燭光搖曳,映照著師父蒼白的臉。

那張總是帶著慈祥笑容的麵龐,如今瘦得隻剩下骨架。

“你啊。”師父看著他,眼神溫和,“為師這輩子,收過很多徒弟,但就屬你最讓我操心。”

白玄意低著頭,喉嚨發澀:“師父......”

“別說話。”師父抬手,想要摸摸他的頭,卻連這點力氣都沒有了,“讓為師說完。”

外麵的雨下得更大了,雨水順著瓦片的縫隙滴進來,在地上砸出一個個深色的印記。

“其實,那年龜甲裂開時,為師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師父的聲音斷斷續續,“玄清觀的浩劫,早就注定了。隻是為師太過自私,明知收你為徒會給觀裏帶來災禍,卻還是.......”

他說著,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一口血沫濺在白袍上,像是開在雪地裏的紅梅。

“師父!”大師兄衝進來,手裏還拿著剛熬好的藥。

“別忙活了。”師父擺擺手,“這病,不是藥能治的。”

白玄意跪在地上,渾身發抖,他從沒見過師父這個樣子。

“大徒兒。”師父轉頭看向大師兄,“為師要走了。”

“師父!”大師兄的手一抖,藥碗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別哭。”師父輕聲說,“為師這一生,最對不起的就是你們幾個,二徒兒、三徒兒,都是為師沒護住。如今,連最後的家都要散了。”

他艱難地抬起手,指向牆角的拐杖:“那是觀裏最後一件寶物了,上麵刻著玄清觀曆代掌門的道法。為師本該傳給大徒兒的,可現在.....”

大師兄跪下去,淚如雨下:“師父!弟子不要,隻求您別丟下我們!”

“傻孩子。”師父喘息著,“生死有命,這一劫,是我們玄清觀欠下的因果。”

燭光忽明忽暗,師父的氣息越來越弱。

“玄意。”他突然又叫了一聲,“你過來。”

白玄意俯下身,耳邊傳來師父微弱的聲音:“為師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天生辟邪之體,本不該沾染因果。是為師一時心軟,害你卷入這場浩劫。”

“師父......”白玄意的眼睛紅了,“是徒兒的錯。”

師父的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你天生獨角,本該守護人間,可為師卻讓你在這深山裏蹉跎了這麼多年.......”

話音未落,師父的手突然垂了下去。

“師父!”白玄意撲上前,卻隻抓住一片衣角。

大師兄衝上前探鼻息,手指顫抖:“師父.......走了.......”

外麵的風雨聲更大了,雨水打在屋頂上。

白玄意跪在地上,看著師父的麵容,眼淚終於落了下來,可他連哭都不怎麼會,眼淚就那麼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他想起很多年前,師父第一次在茶館門口看見他時的樣子。

那時候他還是個無家可歸的孩子,蹲在牆角翻著泔水桶。

師父蹲下來,遞給他一個幹淨的饅頭,說:孩子,要不要跟我上山?

外麵的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

當他們抬著師父的棺木走上山路時,整個昆侖山都籠罩在陰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