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南海淚(5)(1 / 3)

周靜很鎮靜,一點也不見怕,她明白自己背後是強大的人民解放軍。她把恐嚇信交給了工作隊隊長,自己寫了封回信:

北山狼:

你不妨記住,行惡者必斃。我以為一隻吃人的狼,隻能死在獵人的槍口下。你剩下的日子已不多了。

周靜

信就插在北山狼大宅門的門環上。禮尚往來,回信也是公開的。

村人驚異地讀著周靜的信,一個女學生正氣凜然地頂住北山狼,義正辭嚴,大快人心。村人原先的顧慮立刻消除了,彙成了一股憤怒的火,要變天,休想!

整個北山村都沸騰了。

早在工作隊進村前,北山狼就躲進大山裏,同土匪頭黑狼王合夥了,還不時帶小股土匪下山擾亂,弄得人心惶惶。工作隊住村之後,他們隻在村外的山神廟出沒過一回,大抵是北山狼要顯示自己仍在。

殘餘的鬥爭仍在繼續著。

怒火在燃燒。

村裏召開控訴北山狼罪行的訴苦會,祠堂裏坐滿了人,人聲鼎沸。

三嬸第一個上台控訴,字字血淚,聲淚俱下,說到女兒揣著小木頭人被迫害死了時,全場震驚,令人發指。接著身受北山狼迫害的長工婢女都紛紛上台控訴,悲憤填膺,仇恨的海洋燃燒至沸點。

北山狼大宅門緊閉著,內裏亂成了一窩,驚叫這群泥腿子都敢站出來了。天下大亂。

上麵傳來天大的好消息。

剿匪部隊進山掃蕩。雖說黑狼王匪幫武器精良,憑著山險固守頑抗,氣焰囂張,但我部隊從後山插上,前後堵截,全殲匪徒,當場擊斃黑狼王,活捉北山狼。至此,北山一帶的土匪消滅得幹幹淨淨。

在批鬥北山狼的鬥爭大會上,這隻惡狼頑固不化,不肯低頭認罪。隻是在三嬸控訴他強暴阿會至死,血債累累,說他兒子在陰間也不放過這個十惡不赦的老豆,並把小木頭人擲到他頭上時,惡狼臉上才泛起一陣青白,雙腳陡地軟下來。接著他家長工婢女端出他深埋在家裏後院地下瓦缸裏的銀元,嘩啦啦撒了一地,他才像泄了氣的皮球砰地癱倒在地上。

看著這場驚心動魄的麵對麵的鬥爭,周靜感到一陣陣心靈的震撼。

一聲槍響,北山狼槍斃了。

村裏又一件大喜慶事接踵而來,那就是分配土改果實。祠堂裏擺滿了沒收來的衣衫被帳鞋襪布料酸枝家具,琳琅滿目,天藍地綠,好不熱鬧。

依照填坑補缺的分配政策,三嬸是村裏最窮最苦的貧農,當然是第一個分配。分配給她一間財主下屋的平房,一張木床帶被鋪,一套藍布衫褲,還有兒子一件小棉衣一雙膠鞋。她很想有一個蚊帳,但念及後麵等著的人更需要,便放手了。說心裏話,她已經很知足,天底下竟有這樣的好事呢!

三嬸臉色紅潤了,豐滿靚麗了。穿起這身潔淨的藍布衫褲,容光煥發,風韻媚人。

"好一個美麗的仙女!"周靜幾乎驚叫了起來。

"哎,那有這麼老的仙女呀!"三嬸抿著嘴笑。這是從地生命裏萌發出來的美麗的笑。

她倚著三嬸說:"看見你開心我很高興,太高興了。"她親了三嬸一下又說,"三嬸你還年輕,找一個吧!"

"都七老八十了,有人要嗎?"

"你這麼賢淑漂亮,搶著也來不及呢!我真想等你辦了好事才走呀!"

北山村土改結束了,她得返回縣城總結後,奔赴第二批土改點。今早三嬸有心打扮新鮮給她送行。

"你有心,謝謝你了。"三嬸若有所思,"在山村這是作踐的事,別費心了。你自己呢?他怎樣?"

她給三嬸說了海穀的事。奇怪的是她連對表姐陳潔濃也不願說的事竟給三嬸說了。這是很自然的一種心靈相通,心心相印,心神融合的傾訴,人的感情心靈命運靈魂都是相通融和的。當你身處一個荒涼孤單死寂黑暗充滿恐懼的山溝裏,你會深切地感受到這種心靈傾訴所帶來的感動溫暖慰藉和力量。

她拿出一個小包,遞給三嬸說:"留在你這裏,你替我保管好。"

三嬸明白這是她的命根子,好幾個夜裏她醒來時拿著這個小包,站在小窗前沉思很久很久。

小包裏裝著一幅小小的油畫。夜晚。一個美麗的姑娘站在窗前凝神遙望遐思,好像聽到遠方飄來的聲音,好像望見天邊雲卷在流動。在藍色的月光下,一種幽靜一種安然一種詳和一種閑適一種希望一種心願都融和在藍藍的月色裏了。

"真美,畫得太美了,你就是這樣美麗呀!"三嬸一眼就看出畫中姑娘的神采風韻來自眼前站著的姑娘。

她記起了給表姐說過的話:"他會畫小夜曲,藍色的小夜曲。"

這是她倆定情的信物,是他畫的《藍色小夜曲》。她日夜在想念著他,為什麼又不帶著他在身邊呢?

我適應了

她在日記上寫著:

今早離開了北山村,難忘的山花難忘的浸水,難忘的農民,還有我疼受的三嬸。

海穀,我可以告訴你,我適應了,千真萬確地適應了,艱難怛愉快,心甘情願地適應。你也可以適應的,有什麼不可以適應的呢?

我把你留在三嬸家裏,就是好讓你適應,我陪著你一起適應,好嗎?

人生能有幾回脫胎換骨的適應?

在問號裏枯萎

話說回來,周靜的病算是穩定了。雖然她還認不出人,但眼神沒以前那樣可怕的木然。

"你算幸運了,能不早點清醒過來!"表姐陳潔濃對她說。說心裏話,住在醫院裏,尤其是時間不長便解除了專案組的威脅,得個安寧,這是始料不及的。可以說這是改革開放帶來的寬鬆,一種環境的寬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