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1 / 3)

其實,最急的還不是薑雲嶽老夫妻兩個,而是李英蓮。她天天抱著小鶴年在屋裏轉來轉去,既不敢見公公婆婆,更不敢見左鄰右舍。她心裏背負著極為沉重的負罪感,總覺得生了一個聾子啞巴是自己不可饒恕的錯誤和罪過,對不起薑家。

薑耀榮心裏也不好受,但比李英蓮卻要寬鬆得多。晚上睡覺的時候,兩口子談起小鶴年來,李英蓮長籲短歎,珠淚雙流,薑耀榮卻跟沒事人似的,一點也不著急。他安慰李英蓮說:“生個把殘廢孩子,這不奇怪,太正常不過了。張家壩桂鬆家頭一個生的也是殘廢,比咱們家鶴年的殘廢還要嚴重得多呢,是個瞎子,眼睛一點光亮都沒有,什麼都看不見。另外,界石鎮西頭打鐵的那個李鐵匠家,文家鋪鎮上那棵大槐樹底下的雜貨店楊家,還有杜家壩挨著壩堤住的田木鬆家、李家磨坊門口有兩棵大李子樹的子元老倌家、莫家坪瞎著一隻眼睛的運興老倌家,最近不也都是生了殘廢孩子嘛!而且吧,那幾家子的女人都已經年紀大了,沒法再生了,這一輩子也就隻能這樣了。他們哪能跟咱們兩個比呀!他們年紀大了,咱們兩個可是還正年輕呢!他們沒法再生了,咱們兩個可是還有的生呢,對不?你發哪門子愁呀?不剛生第一個嘛,以後咱們還有得生呀,對不?反正你有的是肚皮,我有的是精力,咱們接著幹接著生就是了,生他十個八個不成問題,有什麼可怕的?我就不信,第一個是聾子啞巴,第二個、第三個還會是聾子啞巴!”說著說著,薑耀榮的手就不老實了,一下子伸了過來,在李英蓮的胸脯上亂摸一氣。

三房不到三個月就死了三個人,死了三個耀字輩後代。這對薑輝宇和雲字輩三兄弟來說,當然是極其慘重的打擊。他們一向是以耀字輩後代多而自豪的,這時候卻反而要因為耀字輩後代少而愁眉不展了。薑雲穀沒兒子了,薑雲溪和薑雲濤也都隻有一個兒子了,整個三房傳宗接代的重任全都落在薑耀科和薑耀宗兩個人身上了。這樣一來,薑耀科和薑耀宗在整個三房中的地位也就顯得格外突出了。他們成了三房承上啟下的兩條寶貴的根。如何保住這兩條寶貴的根,讓他們多多地生兒育女,發揚光大三房,一時之間便成了薑輝宇和雲字輩三兄弟日思夜想、焦慮不安的中心。

薑耀宗還在縣城鄧府讀書,隨時都有回家探視的可能。而一旦他回家了,被白羊精纏上了,那可就不得了啦。“不行!絕對不能讓耀宗踏進家門!”薑雲濤這樣想。他怕兒子貿然踏進家門,便天天下午去石板塘堤上等候。

終於,這一天讓薑雲濤等著了。他站在石板塘的正堤上遠望,發現對麵的大路上出現了一頂四人抬的小轎子。那小轎子走過莫家橋,走過吳家衝,很快就走到了石板塘的堤上。薑雲濤急忙迎上去,站在轎子前頭候著。

坐在轎子裏頭的,果然就是薑耀宗。他一鑽出轎子,就朝薑雲濤撲了過來,嘴裏還不停地喊:“父親大人,父親大人,兒子想死你老人家了!”

“站住!別過來!”薑雲濤對著兒子厲聲大喝。那神態就像麵對仇人似的。

薑耀宗站住了,莫名其妙地看著父親。

“兒子呀,別過來,站在那裏聽我說,”薑雲濤恢複了往日的神態,慈祥的笑容浮上臉頰,“最近家裏出了不少事,和尚坡的那個白羊精鑽到家裏來了,附上了你耀午哥和耀仕哥的身體,害死了他們。你耀禮哥也死了。他的死也和那個白羊精有關。現在,白羊精可能還在家裏。我的身上沒準也有它的附體。你如果回家,或者靠近我,它就有可能纏上你的。所以,你不能回家去,也不能靠近我,明白嗎?父親是為了你好,知道嗎?你趕緊走吧,快回縣城裏鄧府去!”

“喲,耀禮哥、耀午哥、耀仕哥都死了?怎、怎麼會這樣啊?他、他們太可憐了,太可憐了!可憐的哥哥們呀,你們就、就這麼走了,小弟我連最後一麵都沒見上呀!”薑耀宗跪倒在地,放聲痛哭。

“別哭!別哭!哭壞了身子可不得了!你身上的擔子重,是出不得任何問題的!快起來吧,你現在就走,趕緊打倒(打回轉)回鄧府去!”

“鄧府我回不去了!”薑耀宗怏怏地說,眼睛裏滿含淚水。

“喲,鄧府回不去了?怎麼回事?莫、莫非你讀書不好,惹惱了鄧老爺,他不要你了?”薑雲濤大驚失色。

“不、不、不,薑老爺,不是這麼回事,”站在旁邊的一個中年轎夫連忙插嘴說。他姓鄧,是鄧府的心腹仆人,薑雲濤和他打過幾次交道,關係相當熟,“我家老太爺五天前過世了,所以小少爺沒法繼續在我們家讀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