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說什麼也不肯離開上海。就這樣,她在處處留有他氣息的空房間裏,惶恐地等待著他的消息。想,那孤寂寒夜將是怎樣的冰涼徹骨地襲擊著她疼痛的心。
據說,那時的趙四小姐非常孤單,既不能與張學良見麵,又不能投奔天津趙家,她孤身一人帶著兒子閭琳在上海過著一段如履薄冰的艱難時光。
幽禁歲月
最偉大的愛情的標記,是為自己所愛的人獻出生命。—羅丹的情人卡米爾記得前段時間看到這樣的句子:如果舉辦本世紀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大賽,張學良與趙一荻無疑會榜上有名。張學良能度過如此漫長的幽禁生涯,而且還能健康長壽,這與趙一荻息息相關。他們相濡以沫70餘載,忠貞的愛情生活經受了生與死、血與火的考驗,真可謂千古絕唱。
誠然,這樣的讚譽亦是真切的。
少帥遭囚後,她攜著幼子在上海孤獨守候,直到於鳳至從國外回來,她才於1937年1月11日攜幼子張閭琳去南京,後轉赴香港。然而,她的內心卻一刻沒有平靜過,時時刻刻都在掛念著被軟禁的張學良。1940年,張學良轉移到貴州修文陽明洞,於鳳至因病去美國就醫。於是,她便像16歲那年一樣挺身而出,忍著萬般心痛將年幼的兒子送到美國托付給張學良的一個朋友,然後千裏迢迢跑到貴州陪伴深陷荒涼之處的張學良。
從此,她成為他漫長幽禁生涯裏不離不棄的伴侶。
在這漫長的幽禁生涯裏,她不但要承受因“名不正,言不順”而遭的詬病,此外還要忍受著顛沛流離的不確定性。這決絕犧牲,許就是卡米爾所說的最偉大的愛情的標記吧!
1945年抗戰勝利,原本以為會得到自由的張學良,又被輾轉幽禁到台灣新竹的井上溫泉,這個與世隔絕潮濕寒冷的深山成了他們最後的幽禁之地。她和他在這度過了那十多載與世隔絕的囚居歲月。
井山溫泉山間一座和式舊木屋,是張、趙寄身的園囿。自由,到院子籬笆處便被割斷。院角立哨崗,出院門需請示。外圍哨所林立。蔣介石派來的監視頭頭,是特務劉乙光。此人整日虎視眈眈地跟蹤著張、趙的行跡。
曾經叱吒風雲的烈性男人,在失去了他視如生命的自由後,快速衰老,曾經的桀驁和不馴早已不知遺失在哪段時光裏了。深山與世界的距離,杳然不知深處,兩岸人們已久不聞世間有她和他的消息。
山中歲月,寒來暑往。除了木葉紛紛開落,便是無涯的寂寞。將軍麾下的千軍萬馬,如今變成了他鋤頭下一畦畦整齊排列的瓜果花草。養雞鴨,逗小貓,讓趙四不時換上新衣裳為她拍照,成了他排遣苦悶的日常消遣。
溫泉生活盡管艱苦,趙四小姐卻仍然保持著名門淑女愛美的天性。修指甲,塗指甲油,梳妝嚴整,鬢發一絲不苟。自己打毛衣,做裁縫。春日裏的一件花式毛衣,配上山中桃花,依稀間,依然的人麵桃花相映紅,美人如花隔雲端。夏日裏新做的一條潔白連衣裙,襯著山間綠枝,束出一身的窈窕依舊。秋日裏的一襲旗袍悠然孑立,如山泉秋色般的寧靜氣爽。山河輪轉,美人依舊。此時的她,即將四十不惑,被歲月汰洗過的容顏,鉛華洗盡,風雲俱淨,是霜華浸染出的清韻與波瀾不驚。
日子在她和他的相互安慰相互陪伴下,亦過得自我,這可能也是愛情的至高境界吧。是—因為愛,唯有愛,才可抵抗那深不見光明的深淵!
白首鴛盟
1957年10月,張學良終於獲得了自由,結束了10多年的山中幽禁歲月。在半個多世紀的幽禁生活中,始終陪伴在側的趙四小姐是張學良生活上最大的支柱,他們之間的愛情也愈發濃烈。
1964年,遠在美國的於鳳至感念於趙四小姐的至情至性,主動與張學良解除婚約來成全了他和趙四小姐的愛情。同年7月4日,張學良與趙一荻終於在台北市正式結為夫妻。
在經曆了36年遭人非語的同居生活後,趙四小姐終於獲得了一個對任何女子而言都至為珍貴的名分。
半個月後,台灣《聯合報》刊出一條這樣不新的新聞:
卅載冷暖歲月,當代冰霜愛情。少帥趙四,正式結婚。紅粉知己,白首締盟。
夜雨秋燈,梨花海棠相伴老;小樓東風,往事不堪回首了。
那一日,趙四沒穿婚紗,一件白襯衣,一條黑色百褶裙。花甲之年,風韻猶存,依然宛如一朵白菊花,三秋過後,清韻汩汩流過河山歲月。
有人說:”
“在張學良、於鳳至和趙一荻三人之中,沒有感情的失敗者。此言不虛。於鳳至的“禪讓”行為十分高尚,單憑這一義舉,她的靈魂就能升入天堂。然而,趙四小姐的犧牲,亦是世間絕無僅有的。
想,那個一世風流,唯愛女人的少帥,此生擁有了這兩個奇情女子,該是無憾了吧。人常說,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而他何止一個,非但如此,還是世間少有的兩個紅顏知己。
不過,最心存歡喜的應是她了吧。用了幾十載的荒涼孤寂年華換來這渴求已久的婚禮,她亦該是充盈的吧,因了此生終是沒被那盛名浮華所累及,像是白朗寧說的“我是幸福的,因為我愛,因為我有愛”,傾盡一生終是尋到了最完滿幸福的情感歸宿。
所以,我們可在她的回憶錄中看到這樣深情的句子:“為什麼才肯舍己?隻有為了愛,才肯舍己。世人為了愛自己的國家和為他們所愛的人,才肯舍去他們的性命!”
永恒的傳奇
有人曾喟然興歎,趙四小姐真是深愛張學良,她撐著沉屙的病體,死死吊住那口悠悠長氣,隻為看著丈夫快樂地度完百歲華誕。此情此景讓人淚眼朦朧之餘,亦是讓人欷歔不已的。
於是,被她愛了一生相伴了一生的良人便在生日宴會上動情地對采訪的記者說:“我太太非常好,最關心我的是她!”末了,還當著眾人的麵,緊握著她的手並用一口地道的東北話親昵地說:“這是我的姑娘!”
隻可惜,此時的一荻已病入膏肓,走到了生命的終點。
2000年,夏威夷時間6月22日上午11時11分,趙四小姐停止了呼吸。在病床的另一側是她摯愛的張學良,他坐在輪椅上,始終握著她的右手,並且久久地深情凝望著陪伴他一生的女子,默默地不發出一言。
就這樣,心已隨趙四小姐而去的張學良久久地守在她身邊,就像她當初始終守在他身邊一樣決絕。直到最後,他的眼中都沒有淚水。人家說,傷心到極致便是沒了淚水可流,可是卻流在了心底。
在夏威夷神殿之穀的一塊墓碑上,鏤刻著這樣的詩句:“複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雖然死了,亦必複活。”那是趙四小姐生前叮囑鏤刻的詩句—是《聖經》中約翰福音第11章第25節中的詩句。
2001年10月14日,張學良在美國檀香山去世。他留下遺囑:“與夫人合葬於神殿之穀。”於是,這對愛情傳奇的主角在小別一年多後,終會合於天堂之中。
茵茵綠草,漫漫歲月,綿綿情懷,就這樣,屬於她和他的一個時代的傳奇結束了。不過,他們留下的卻是曆史之中最永恒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