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姚玉蘭 人生隻似風前絮(3 / 3)

不離不棄

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戰爭爆發,日軍偷襲珍珠港。

一瞬間,祖國大地多處城市都淪陷,上海、香港亦沒逃脫此淪陷命運。當時的杜月笙因正在重慶陪同戴笠,所以避免了這次厄運。但是,身在香港的姚玉蘭和他在上海的妻妾子女們卻沒這麼好運,全無幸免地落入到日本人的魔爪中。

焦急不安的杜月笙整夜和戴笠寸步不離,籌思如何利用日軍尚未占領的啟德機場,派遣飛機,救出姚夫人和一大幫與杜門相關的人。

人多機少,這一紙名單的研擬,真是絞盡腦汁,煞費思量。

然而,12月9日傍晚,杜月笙好不容易等來的專機上卻沒有姚夫人的影子,更沒有他們杜家的任何人。被這架飛機載運回來的,當然也是必須搶運脫險的重要人物,但是,跟杜、戴所擬名單上的諸人麵目全非。

其實,姚玉蘭在最後一架飛機離開香港以後,她的閨中密友曾用電話告訴她說給她留了一個空位子的。可是她的回複唯有一聲苦笑,說:“我這邊人多著呢,何況杜先生交代了我不少事情,譬如說陶希聖不曾脫險,我就不能走。”

就這樣,這個倔強的深明大義的女子,決絕地留在香港的杜公館。因她知道,在香港,杜月笙是日本人最大的目標,隨時都會向他們下毒手。而香港饑民暴徒,說不定也在動他們的腦筋。所以,誰都可以走,就她姚玉蘭不可以,因她一走,全香港的杜門相關人物就無法通信聯絡。

便也是她的這種為了杜月笙死守柯士甸道不去,東躲西藏的杜門中人,才有了一個希望的聯絡中心。於是,一批批與杜家相關的人陸續都逃離了香港。如果沒有她對杜公館這個大本營的不離不棄,可能杜月笙、戴笠在渝滬兩地用盡心機,煞費氣力,其結果也會化為泡影。

她是最後離開的那個人。

當所有人都安全到達重慶時,她才和她共患難的楊虎夫人陳華一起化裝成廣東鄉間女子,蓬頭垢麵,粗衣粗服的抵達重慶。

據說,為姚夫人安危之累,病倒在床榻上久日的杜月笙,聽到姚夫人平安回來時,竟奇跡般地好了起來。他歡天喜地把姚玉蘭迎到汪山,喜極而涕得完全沒了那個霸道人的模樣。

姚亦為了紀念一生之中這一次不平凡的旅程,而特意穿上攜來的鄉間婦女衣服,再施原有的妝,在汪山附近揀一處極與粵西途中相似的背景,拍了兩張照片。

情何以堪

她和孟小冬都是奇情的女子,是幾百年不曾有的傲骨才情的女子,是猶如鳶尾一樣的奇葩。這樣的兩個女子,同在庭院深深的杜公館裏,即使是情同姐妹,也還是有牙齒咬著舌頭的時候。

所以,在香港的杜公館裏,孟小冬是孤寂的、憂鬱的,整日陪護著隨時都有生命危險的丈夫;而她,雖風光地周旋於對外與內的交際酬酌之中,心亦是戚戚然的。

如今的杜月笙雖非當年的英雄,但於她眼中依舊是那個她心係牽掛著的人,當初的美好是一直在眼前晃的,猶如黑白的電影膠片定格亦交替地變幻。常常使她眼底泛起閃爍不定的淚花。日日看著,他和孟小冬咿呀中含情對視,日日聽他輕聲細語地和她交談,並親切地稱呼她為“媽咪”。孟小冬想買什麼,要吃什麼,隻要孟小冬略一透露,他便忙不迭地命人快辦。

目睹這些的她,一定不是滋味。想當年,她亦有和他同閨房高歌一曲的好時光。隻是,一切都隨時光的飛梭流逝無影蹤了。

雖說,當年是她把深受相思之苦的他們拉攏到一起。可是,她畢竟隻是一個女子,而且還是一個在愛的女子。她亦曾為他,不顧自己的安危死守著他的陣地,苦苦地追隨在他身後,雖也跟其享受了奢華,卻也是可以為其犧牲性命的。隻是,這些於現在的他而言,想來已經遺忘了吧,要不然他不會在人生的最後階段對人發出這樣的感慨:“直到抗戰勝利以後,方始曉得愛情。”這是對孟小冬而發的感慨。

原來,她於他而言,並不是愛情,孟小冬於他才是。小冬不僅成了他在人間最後的溫暖,還是他最後的安慰,所以他一刻都離不開。他們之間上演的是最偉大的愛情,是世間少有的死生契約,縱然命運欲用生死將相愛的他們分隔兩岸,他們的情意,卻仍可星河欲轉千帆舞。愛,於他和她而言,原來是紅塵迷途中的另一種皈依!

這,於她,於一生都追隨於他身後,不離不棄的她而言,將情何以堪?

鍾鳴漏盡,數十載華年流逝,卻隻如夜涼如水裏的一聲歎息。

隻歎,中國的舊式女子怕是女人裏頂悲哀的,千篇一律被冠以“賢良淑德”的美名,就此失卻了自己的秉性好惡。

隻是風前絮

1951年,一代梟雄杜月笙在香港去世,隨著他的去世,姚玉蘭的一切愛恨情仇便也消失殆盡。

據她的女兒杜美如說,杜月笙去世不久,姚玉蘭就接到宋美齡的電話,邀請她去台灣定居。於是,姚玉蘭帶著女兒、兒子去了台灣。而孟小冬依然留在香港。從此,這對姐妹在晚年的光景裏也分道揚鑣,各過各的人生了。

遷往台灣的她和兒女們,受到了宋美齡和孔二小姐的照應。盡管如此,沒有固定經濟收入的姚玉蘭還是要常常拿杜月笙曾經送給她的首飾變賣,以此來維持日益沒落破損的家。

一切前塵奢華於此時的她,都成了過往的雲煙。在台灣的她,便隻是那萬千老太太中的一個。等到兒子杜維善開始獨立謀生,等到女兒杜美如和台灣中校飛行員蒯鬆茂終成眷屬,她才有了一個安定的晚年。

至此,屬於她的傳奇故事便也有了一個終結。

想她終是深諳王國維詩中“人生隻似風前絮,歡也飄零,悲也飄零,都作連江點點萍”的慧智女子吧,一直用仰望的姿態,冷眼觀望著愛情、婚姻,演出著一段不朽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