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潘玉良 質本潔來還潔去(2 / 3)

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去。

潘讚化原是桐城才子,18歲留學日本,畢業於東京早稻田大學,其間追隨孫中山參加過辛亥革命,後跟蔡鍔將軍一起參加過轟動一時的護國運動,是一個反封建、反壓迫運動的風雲人物。

今,離開軍旅生涯開始參政。不料在這樣的應酬場合,竟聽到如此辛酸悲涼的唱腔。不由得,他開始細細地打量起她來,良久之後,他試探性地問:“這是誰的詞?”玉良一聲長歎:“一個和我同樣命運的人。”

潘讚化又問:“我問她是誰?”玉良像是回答又像自語:“南宋天台營妓嚴蕊!”潘讚化暗暗地點了一下頭,凝神地瞅了她一眼:“嗯!你倒是懂點學問。”

聽到誇獎的玉良有些靦腆不安,紅了臉答:“潘大人,我沒念過書。”潘讚化感到意外地“啊”一縷惋惜憐愛之情油然而生:可惜!”

了一聲,“可惜呀,有人家說,青樓女子看兩樣東西絕不會走眼。一是珠寶首飾,二是男人。在這幾年的妓院生活裏,潘玉良確實閱過無數的男人。所以,當她聽到他由衷的話語時,心底有了悸動的感覺。她有一種預感,這個男人是可以救她的。於是,她就冒著危險去求他,求他把自己贖出來。

潘讚化這個在官場上的人,居然動了惻隱之心,並肯拿一個男人的榮譽來冒險,把潘玉良贖了出來。

陽光似乎在一夜之間照亮了潘玉良的生活,她覺得自己一下子有了依靠。她不敢奢求什麼,隻求能在潘大人的身邊做一個傭人。因此,當潘讚化決定把她送回老家做個自由人時,她就像一隻從天堂不小心跌進地獄的羔羊一樣無助。在這個冷酷的世界上,她早已沒有了親人,在她的心中,潘大人就是她的親人,她的唯一,離開了他,她將一無所有。於是,她再一次地求他讓她留下來,而這次,她的真情徹底打動了潘讚化的心。

張愛玲說過,在那樣一個舊時代裏麵,反倒是在青樓裏麵更有真愛的空間。想那潘讚化對玉良又豈無心呢?他長她12歲,又有了妻兒,他隻是不願意委屈了這位聰明純潔的姑娘。

但,淳良若讚化,心裏終是放不下她終把她娶進了門,讓她名正言順做了他的妾。

1913年,在陳獨秀的證婚下,正式結成伉儷。新婚之夜,玉良改張姓潘,一為表自己對丈夫的感激之情,二為表自己新生活的開始。

至此,一段良緣永結。

浴女風波

婚後不久,潘讚化為了給潘玉良一個嶄新的生活,便帶著她來到上海,並在漁陽裏的一幢石庫門房子裏安了新居。

弄堂裏的石庫門是最普通的市井人家的居所,家家戶戶數不清的大小門窗糾結著的是萬千的故事、萬千的典故、萬千的名人、萬千的記憶。

玉良住的院子不大,一條灰磚砌的圍牆旁,長著一棵開滿細碎香樟花的樟樹。清洌芬芳花香,把玉良的心沁得明媚非凡,她開始迎著細軟的春光,以優雅的姿勢飛翔於上海繁華的空氣裏。

當時,在漁陽裏居住著不少社會上的知名人士,其間就有一位上海美術專科學校的教授洪野先生。

洪野先生在自家繪畫時,玉良從自家的客堂裏能看清楚他所畫的內容。因為無所事事,她便常常趴在客堂的窗子邊看他做畫。久而久之,她也在不知不覺中塗鴉了幾張,後被洪先生看到其間的驚豔之處,於是,便收她為徒。潘玉良充滿坎坷的從藝道路,至此拉開了華麗的序幕。

1918年,在丈夫和老師的鼓勵下,潘玉良報考了上海美術專科學校,並以驚人的繪畫天賦贏得了第一的成績。然而,青樓女子的身份阻礙了她被錄取的資格。心灰意冷之時,洪野先生帶來了好消息。原來是,身為校長的劉海粟破格錄取了她。

至此,潘玉良作為一個青樓女子的前世結束,作為一個新女性的今生開始了。

玉良,成了上海美術專科學校的第一位女學生,師從國畫大師朱屺瞻、王濟遠先生。在學校裏,隨處可見她勤奮習畫的身影。當時,學校率先引進了畫人體模特的西洋畫派。可是,這一舉措招來了社會各界輿論的強烈攻擊,險些把學校給關閉了。經曆這些風波後,畫人體模特便成了最為忌諱的事了。這讓玉良極為難過。她是如此鍾情於人體繪畫!

因為“鍾情”,便發生了後來那場被載入曆史的“浴女風波”。

那天,她到浴室洗澡,在霧氣騰騰的洗浴間,她的眼睛放出了光彩。於是,她放棄了洗澡的念頭,跑回宿舍,拿來了速寫本和鉛筆,借臥位的一隅,迅捷地畫了起來。她沉浸在藝術實踐的興奮中,不一會兒,幾張浴女群像一揮即就。就在她全心全意作畫時,不幸被一好奇的女人看見,於是一場騷亂開始了。混亂中她被那些禁欲著的女人們死死地撕纏著,弄得極為狼狽。最後,在一位曾在美專做過模特的女孩的幫助下,才逃離開浴池。

這一場浴女風波,使她驚嚇不小,為了避免此類事件的發生,她決定以自己為模特兒。她乘著家中無人的時候,就對著鏡子描摹自己的裸體。常常她會被沉醉其間,仿佛間可觸摸到畫中肌膚的彈性,及那血液的奔流不息。她巧妙地將畫中的麵孔隱去,然後,對著那些畫作由心地笑了。

她的這些人體習作,後來在畢業作品彙報展上,一時轟動全校。時為校長的劉海栗,更是被驚得目瞪口呆!他開始意識到,封建思想依舊的中國,將會把玉良驚人的繪畫天賦給抹殺掉。於是,他建議玉良到歐洲發展。

畢竟是胸襟磊落的男子,此時,潘讚化並沒有為了兒女私情而阻擋玉良的天賦。而是,利用職務待遇向安徽教育廳申請了一個官費留學的資格。於是,在1921年,潘玉良第一次離開祖國,遠度法國巴黎。

傷情《離歌》

從1921年到1928年,九年的留學生涯對於潘玉良和潘讚化而言都蓄滿了思念。1928年,潘玉良與在歐洲遊曆的劉海粟相遇。第二天,劉海粟決定聘學有成就的她任上海美專繪畫研究室主任兼導師。於是,潘玉良帶著滿滿的思念和圓滿的喜悅,回到了她魂牽夢縈的上海。兩個月後,王濟遠先生為她舉辦了“中國第一個女西畫家畫展”。畫展伊始,就震動了中國畫壇。接著,她又辦了幾場個人畫展,每次參觀者都車水馬龍,川流不息,使她一時成為上海灘最具魅力的風雲女子。然而,命運對於潘玉良來說,總是一腳幸運、一腳蹉跎。幸運的是,她的藝術道路;蹉跎的是,她的情感道路。

那年,潘讚化的原配,本住在安徽潘家老宅子裏,過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日子,卻突然到上海來訪。

這個舊時的女子,雖過著沒有丈夫在身邊的淒苦日子,卻仍把原配夫人的架子端得僵僵的挺直。她是把自己徒有的身份,看得比人世間真性情人們的人倫歡愛還要強。所以,她任由著心底的淒草茫茫,卻還要它野火燒不盡地荒蕪。

本來回國任教的潘玉良是要去拜見她的,她深知為丈夫守活寡的她這麼多年不好過,再說禮教的事情不能沒有。所以,她曾多次求潘讚化帶他回老家拜見她。可是,不知潘有什麼難言之隱,總是一再推脫。想來,潘亦知道這麼多年來大太太的那份怨怒於她終是難以消除的吧!

沒去拜見大太太,便成了那個把原配身份看得比天還高的大太太的把柄。

於是,她千裏迢迢地從安徽老家來到十裏洋場的上海,誓要看看這傳說中的小妾何德何能把自己的丈夫給綁住。

那天,玉良正在給美專的學生上課,突然接到潘讚化的電話。潘讚化隻說了一句:“她來了。”玉良便知道是大太太來了。於是,下了課,她就趕緊往家趕。當她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就聽到大太太說:“有點頭麵的人家要娶小老婆,是為了自己和太太享受,可你養一個小老婆卻讓她讀書。我不管她是不是一個著名的畫家,我不管她是不是一個大學的教授,她在家裏就是妾,妾就得給大太太下跪、請安。”這聲音裏的蔑視詆毀,瞬間就讓玉良的心跌到了穀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