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燁的臉色瞬間刷白了,人似陶俑般一動不動地立在那裏,任風吹散他的絲發,他始終不願回過神來,心裏的某個地方被糾緊,仿佛心口猛然被人狠狠地砸了一拳,一下一下地抽搐著……
南宮燁一陣風似的爬下瞭望台,衝向人聲鼎沸處,身子不受控製地顫抖著,每走一步,心都在無聲無息的滴血,漸漸的,他聞到了令人作嘔的血腥味,熟悉的身影正抱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孩童,失魂落魄的,一遍遍地喊著禎兒的小名,她的臉色慘白慘白的,仿佛是她自己在流血,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淒慘慘的身影失了風輕雲淡的瀟灑飄逸。此刻的她渾身長滿了刺,誰都靠近不了她,一有人伸手,她便齜牙裂目地瞪著那人,生怕那人奪走她的愛子。
他踉踉蹌蹌地走近他們,眾人紛紛讓出一條路來,南宮燁心中大慟,他的禎兒該是活蹦亂跳的,性子頑劣的他沒有一刻是閑著的,從不好好躺在母親懷裏撒嬌,非要折騰他們這些大人為他忙前忙後的,不亦樂乎地享受著雞飛狗跳的生活。
禎兒素來紅潤的臉,換上一張麵無血色的臉,這無聲的打擊生生地撕裂了他的心。
南宮燁蹲下身子,攬過左思思的肩頭,輕輕地拍了拍她,柔聲安慰道:“禎兒,他摔得不重,隻是失血過多,待會兒軍醫來了,讓他好好治治。”
左思思眼中哀涼的絕望之色實在刺目,她狼狽地抖個不停,似抓到了最後的救命浮木,拽著南宮燁的衣袖,急切地說道:“真的?他隻是不小心從馬背上摔下來,並沒有摔到筋骨是不是?”後麵的幾個字左思思幾乎是吼出來的,麵對著南宮燁無比堅定的眼神,她發狂的心漸漸的寧靜下來。
“軍醫怎麼還沒來?”左思思忍不住吼道,目光焦灼地逡巡著人群。
藏青色的長衫出現在眼際,左思思將南宮禎平放在地上,豁然起身,撲到軍醫身上,揪著他的衣衫顫抖地說道:“你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
夙景尷尬地立在原地,進退兩難,麵對發狂的女人他手足無阻,隻能向南宮燁投去哀求的一瞥,南宮燁將南宮禎交給了另一名軍醫,三步並兩步地衝至夙景身邊,對著左思思低聲說道:“思思,你這樣讓夙軍醫如何救治禎兒?”
左思思的手腳開始僵硬,她不敢再看南宮禎,眼睛牢牢地盯著南宮燁,夙景趁著左思思愣神的當兒,脫身而出,他不敢再多耽擱,隨著六七名軍醫一同去救治生命垂危的南宮禎。
左思思忽然覺得手不是手,腳不是腳,身子虛浮無力,軟軟地往下滑,南宮燁一把抱住她,飛快地逃離此地,好像這裏是一個不吉利的地方。
“帶我去見他。”左思思抓著南宮燁的紫色長衫,艱難卻清晰地說道,“我要看著他,他一個人會害怕的。”
“好,我們這就去看禎兒。”
左思思被南宮燁抱入廂房時,看到的就是一盆盆的血水往外端,紅紅的一大片,漫無邊際的血海,似要將她的整個人都要堙沒了。
粘稠的血液粘在身上,涼颼颼,冷絲絲的,似要將人拖入無比寒冷的冰壇之中。
“禎兒……”
左思思兀自呢喃,她掙紮著跳了下來,因跳得太急,險些摔倒,她跌跌撞撞地步入絹畫屏風後,眼前浮現似真非真的救人場麵,她聽不見軍醫們的小聲交談,隻看見模糊的一片血影,層層疊疊的手影刺痛了她的雙眼,那些手在南宮禎瘦小的身軀上來回移動,斑斑駁駁的血色白布扔入木盆中,鋪天蓋地的血紅……她竟看到有人拿刀子捅禎兒。
“不——”
左思思瘋狂地撲向那位醫者,突如其來的怒吼聲震得他手一抖,刀子瞬間掉到了地上,跟在左思思身後的南宮燁一見她失去理智,立馬衝過去攔腰抱住她,將她往外拖。
此時,她怎麼能走?眼看她就要被拖抱出廂房了,她拚命地用腳勾住門框,左思思開始用手抓南宮燁的臉,臉上很快便現出幾條指痕,即使有淡淡的刺痛,南宮燁始終都沒有鬆手,仍緊緊抱住她,左思思發狠地咬著南宮燁的臂膊,南宮燁一怔,她馬上雙手抱住門框,再也不肯走。
南宮燁深深地看了一眼左思思,左思思太熟悉這種眼神了,平靜的眸子下掩藏著驚濤駭浪,她驚恐地望後退,南宮燁展動身形,移到左思思身後,她忽覺頸上一痛,眼睛一黑,暈了過去。